坐19個小時的飛機前往新加坡拜訪羅傑斯(Jim Rogers)是想想就令人生畏的事情。首先你必須找到他的住所。他家緊挨著占地183英畝(約74公頃)的新加坡植物園,坐落在一個極其隐密的角落,綠意盎然。其次,他泰然自若的九歲女兒——金發藍眼的希爾頓·奧古斯塔·帕克·羅傑斯(Hilton Augusta Parker Rogers),被她的朋友稱為“開心羅傑斯”——以毫無瑕疵的中文普通話向你提出一大堆問題,考察你的語言技能是否符合標準。然後,羅傑斯在談論市場的同時還邀你跟他一起鍛煉。
本週將屆71歲的羅傑斯一直是個多面手。這位量子基金(Quantum Fund)的聯合創始人(另一位是索羅斯(George Soros))37歲就退休環遊世界,現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投資者、六本書的作者,同時也是寵溺女兒的父親。他對亞洲的優勢深信不疑,但因為憚於中國的污染,七年前舉家從紐約搬到新加坡,讓兩個年幼的女兒可以在說中文的環境中長大。如今在他寬敞的家中,東方古玩與芭比娃娃的玩偶小屋争奪著最顯眼的位置。他騎自行車送女兒上學,雖然車道上停著一輛閃閃發光的梅賽德斯(Mercedes),牌照號碼為8888——因為與“發”諧音,8是中國最吉利的數字。
接下來就是我們揮汗如雨的談話——我流汗是因為熱帶的潮濕天氣,羅傑斯則是在庭院裡踩一輛卧式健身自行車,車把上支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不停地閃動著股票報價。3米開外的地方就有一個誘人的泳池,但他絲毫沒有放慢速度。
《巴倫週刊》:你喜歡在新加坡生活嗎,有沒有想念紐約?
羅傑斯:新加坡有最好的一切——非常好的教育和醫療,這裡一切都很好。它在過去40年裡獲得了驚人的成功。我們在這裡非常開心。
我出售紐約的房子時幾乎打了退堂鼓;一想到要離開我就受不了。但如今我在這裡很開心。我飛往紐約,意識到自己在一個第三世界的機場。然後我上了一輛第三世界的出租車,開上第三世界的公路。這種差異仿佛給了我一記耳光。紐約憑借它的民衆和活力成為超級棒的地方,但我在亞洲也能發現同樣的活力乃至更多。
《巴倫週刊》:你一直強烈支持中國和新興市場。現在你對世界有何看法?
羅傑斯:現在的情況是有歷史記錄以來的首次,所有大國的央行、所有大國的政府都積極貶值本幣。日本已經表示,將無限制地發行貨幣。因此貝南克(Ben Bernanke)說,等等,我們一年可以投入1萬億美元。而歐洲則聲稱他們將盡一切可能。現在的流動性浩瀚如汪洋大海,而獲得這種流動性的人也非常愉快。但這完全是人力所為,而當這一切結束時,情況會非常糟糕,我向你保證。
《巴倫週刊》:難道這樣的政策不能再持續一段時間嗎?畢竟,我們還沒有通貨膨脹的問題……
CJ Sameer Wadhwa/Getty Assignments for Barron’s
羅傑斯
羅傑斯:這是美國政府的說法!但你總得買東西:保險、食品、甚至是紙。幾乎所有東西的價格都在漲。印度、中國、挪威、澳大利亞都面臨通貨膨脹的問題,到處都在通貨膨脹,只有美國沒有。這是美國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做了手腳。
我告訴你他們在撒謊。到紐約任何一家餐館或食品店看看,你能說沒有通貨膨脹嗎?(羅傑斯開始在他的筆記本電腦上敲字)。看看這個:2001年,紐約帝國大廈(Empire State Building)樓頂的門票是9美元。現在86層的門票是27美元,樓頂是44美元,快速通道門票67美元。2001年,現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Art)門票是10美元,現在是25美元。2001年,打車從肯尼迪機場到曼哈頓要30美元再加上過路費。現在起價則要52美元。
《巴倫週刊》:市場應該接近歷史高點了嗎?還是跑在了經濟的前頭?
羅傑斯:數量驚人的大量鈔票印出來必須有個去處,它們常常是進入金融市場。但上漲的範圍越來越窄。上漲的大型股越來越少,1999年上次泡沫接近尾聲時就是這種狀況。目前,我不知道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多久,但不會永遠持續下去。話雖如此,你也不能真的做空這個市場。
《巴倫週刊》:有哪些領域是你看好的?
羅傑斯:我認為未來幾十年農業將是最佳投資之一。過去10年中的大部分時間,世界糧食消費量都大於產量,所以目前糧食庫存接近歷史低點。美國和澳大利亞農民的平均年齡是58歲,日本是66歲。年紀大的農民不是即將退休就是將不久於人世,而年輕人不願從事農業生產。美國年輕人從事公關行業,而不是農業。糧食價格必須大幅上漲,以便吸引勞動力、管理人才和資金,否則長遠來看我們將面臨糧食不足的問題。
《巴倫週刊》:你會如何投資農業?
羅傑斯:我可以買田,成為一個農民——不過我對務農一竅不通——或買田租給別人種。可以買在全球交易所上市的農場、農業設備、化肥和種子公司的股票。農業生產國家的股市應該比農業進口國家的股市表現要好。農業地區的零售商、飯館和銀行也會不錯。可以在艾奧瓦州而不是馬薩諸塞州的一個湖邊買座度假屋。此外,還有RJA或RGRA這樣的上市公司指數。(RJA,即Elements羅傑斯農業指數基金,跟蹤羅傑斯設計的羅傑斯國際大宗商品指數。RGRA是蘇格蘭皇家銀行羅傑斯增強型農業指數基金)。
《巴倫週刊》:隨著美國利率的上升,資本一直在逃離新興市場。現在是該小心謹慎的時候了嗎?
羅傑斯:我一直在做空印度和土耳其等新興市場。如果你一輩子只能去一個國家觀光旅遊,我勸你、懇請你去印度。印度有著世界上最非凡的歷史古迹和文化底蘊等。但印度的管理真是無可救藥。印度、土耳其和印尼等國家有著巨額貿易逆差,當有了大量輕松易得的資金後,可能會輕易投資開展項目。但當人們認識到這種人為的流動性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時候,就會出現問題了。
除此之外,新興市場表現良好。我曾有46年不看好俄羅斯,認為它將成為世界上第二遭人恨的市場,僅次於阿根廷。但現在我看到俄羅斯正在出現積極的變化,所以我還在關註。我曾買了一個指數的成分股公司的一點股票,俄羅斯航空公司(Aeroflot)的一點股票,因為我看到航空業正在發生積極的變化。我還看好緬甸。投資者在緬甸沒有太多的股票能買,他們才剛剛開始建立股市。但泰鳥航空(Nok Airlines)是一家正在那裡開創業務的區域性航空公司。長遠來看,我很看好緬甸。
在紐約上市的小型數字媒體公司精彩世界集團(FAB Universal)是我成為其董事後買進其股票的公司之一。(該公司提供有版權保護的音頻和視頻產品,同時一個授權部門使消費者可以下載有版權的媒體内容。)中國政府已經決定宣傳並支持中國豐富的文化。方法之一是加強知識產權執法力度,這可以說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巴倫週刊》:投資者開始懷疑中國,比如影子銀行系統、基礎設施支出等。中國股市遠遠低於2007年的高點。你對此感到擔心嗎?
羅傑斯:一般而言,除非中國股市崩盤,否則我不喜歡買中國股票。最近一次我大量買進中國股票是在2008年的10月、11月。但如果出現股市下挫的情況,我會買進。
多年來,我看到很多對中國表示懷疑的文章,但目前為止都沒有變成現實。挫折是難免的:19世紀,在美國崛起成為一個榮耀加身的大國之際,我們經歷了15次蕭條,幾乎毫無人權可言,沒有法治,街頭殺戮事件頻發。我們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内戰。那個時候,人們可以買賣議員身份——現在仍可以買賣,但那個時候要便宜得多。誠然,中國將遇到問題。但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們改學丹麥語,因為中國將成為新的世界大國。肯定會有問題,肯定會有倒退,但如果你能找到對的行業、公司和人,你的業績就會不錯。
《巴倫週刊》:在中國,“對的”行業和公司有哪些?
羅傑斯:除中國的文化和版權外,政府正在提供刺激措施,支持農業和糧食生產。在中國污染是個噩夢,他們對此很清楚,因此他們正在斥巨資努力清理環境。水是另一大問題——中國東北部地區嚴重缺水,那裡水資源污染,水資源短缺。
其次是和旅行有關的行業。長期以來,中國人旅行一直不方便。如今,中國人取得護照更容易了。我第一次在中國開車旅行時,那裡沒有高速公路、酒店和加油站。現在,你幾乎可以開車走遍全國。中國的居民儲蓄率仍較高,但人們開始更多地消費。中國的旅遊業——國内遊和出境遊——未來多年都將是一個大幅增長的行業。因為這個,我持有六七家中國航空公司的股票。
中國人還斥巨資修建鐵路,他們在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比大部分人以為的都要豐富。所以這也是一個出口市場,我看好的一個公司是北京和利時自動化驅動技術有限公司(Hollysys Automation Technologies)。(和利時總部位於北京,在納斯達克上市,為亞洲和中東的鐵路、地鐵和其他工業客戶提供自動化和控制技術。)
《巴倫週刊》:中國正緩慢實現金融業自由化,你會買“點心債”嗎,就是在香港等離岸市場發行的人民幣計價的債券?
羅傑斯:我不會買債券的,因為照我看,不管哪裡的利率都將上升。長期而言我對債券不樂觀,盡管短期而言它們可能還不錯。
我倒甯願直接買入人民幣。就連中國人也開始放松利率管制,他們必須這麼做。因此,中國的利率將變得更高。
你也可以買大宗商品,因為大多數人,包括我自己,都很難了解具體的中國公司。但對於棉花或者糖,你不必擔心管理團隊這個問題。糖價相比最高峰已經回落了差不多75%。隨著各經濟體的增長,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吃甜食,糖消費也正在增加。沒錯,是曾有過過剩的情況,這也是現在糖農生產的糖越來越少、價格在下降的原因。但投資就該低買高賣,我們聊天這會兒我就在買入糖。
糖價回升也會提振像馬來亞糖廠(MSM Malaysia Holdings)這樣的公司。(馬來亞糖廠運營煉糖廠並生產糖產品。)
《巴倫週刊》:說到大宗商品,黃金已經較每金衡制盎司1,921美元的紀錄高點下跌了32%。你有沒有買進?
羅傑斯:我手頭持有黃金,但目前沒有進一步買進。黃金價格連續12年上漲,這是極度反常的現象。就我所知,沒有什麼能夠12年只漲不跌的。因此黃金目前正在進行調整,但我也預計這種調整將會與正常情況不同。
我曾在接受電視採訪時說,黃金價格將達到1,200美元,在達到這個價格時,我買進了一些。但如果較峰值回調50%,黃金價格將接近960美元,而50%的回調很正常。別忘了,印度是世界最大的黃金消費國。黃金是印度第二大進口商品,僅次於石油。他們沒有對石油採取什麼措施,但印度政治家將他們的問題歸咎於黃金,不斷地向進口黃金徵稅以及施加各種限制。我預計未來一兩年會再度有機會買進更多的黃金,因此我在等待。但我不會出售自己手頭的黃金,而且我預計黃金價格最終將遠高於2,000美元。
《巴倫週刊》:鑒於你對人為流動性的擔憂,你會註意哪些警示信息?
羅傑斯:我最擔心的是貨幣亂象的到來。你看,日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兌美元)下跌了25%,對於世界最重要的貨幣之一來說,這是令人驚愕的舉動。歐元是個極其美妙的概念,但實施情況很糟糕。美元則與世界歷史上最大的債務國聯系在一起。
我持有人民幣。我同時還持有美元,原因並非我對美國有這種信心,而是我必須得投資什麼地方,如果出現混亂,人們將湧向美元。它並非避險天堂,而是被認為如此。我不能按自己對世界的期望來投資,只能按世界原本的樣子投資。
我還持有新加坡元,因為我在這裡有開支。新加坡允許其貨幣升值,以此對抗通脹——而且它還是個出口型經濟體。它沒有棉花地或石油天然氣之類的資源,所有一切都要進口。中國人應當學習新加坡。中國有13億人口,如果他們的貨幣升值,他們的生活會更好,因為生活成本將會下降。沒錯,一部分人,比如出口商,將需要調整。但別忘了,幾十年來日元對美元升值幅度很大,而日本對美國仍然有貿易順差。但中國以自己的方式行事,我認為這是他們犯的錯誤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