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世界最頂尖金融超級玩家雲集之地，這裡每時每刻都上演著激動人心的傳奇故事。從華爾街第一個以“大熊星”綽號而聞名的雅各佈·利特爾，到最大的股票圍殲戰中傲視群雄的範德比爾特，無數形形色色的人物先後粉墨登場，演繹著屬於自己的人生。資本大鳄和投資大師在這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而他們本身也成為了華爾街傳奇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作為華爾街最受尊敬的聲音與意見領袖之一、美國享負盛名的投資大師——橡樹資本董事長及聯合創始人霍華德·馬克斯（HowardMarks）以評估市場機會、金融風險的遠見卓識而聞名遐迩。
66歲的霍華德·馬克斯1995年與人聯合創建了美國橡樹資本管理公司，管理資產規模達800億美元（截至2011年6月30日），是中國最大基金公司規模的兩倍以上，相當於沃倫·巴菲特管理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資產規模的1/5。根據福佈斯截至今年3月份的全球億萬富翁榜單，個人財富達150億美元，相當於巴菲特的1/3。
身居投資管理頂端的霍華德·馬克斯是當今世界知名價值型投資者推崇的楷模。霍華德·馬克斯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針對投資人撰寫“投資備忘錄”，2000年1月份的投資備忘錄中，他預言了科技股泡沫破裂，之後聲名鵲起，“投資備忘錄”成為華爾街的必讀文件。
“成功的投資理念源自持之以恒的警醒。你必須知道世界上正在發生什麼，也必須知道這些事件將導致什麼結果。只有這樣，你才能在類似情況再次出現時吸取教訓。這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大多數投資者很難做到這一點。”霍華德·馬克斯在北京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
不預測市場時機
《投資與合作》：在你40年充滿傳奇色彩的投資生涯中，最具成功價值的投資心得和投資理念是什麼？
霍華德·馬克斯：第一個投資理念是：把風險控制置於首位，這聽上去很像是防禦性投資。我們要做的並不是找贏家，而是把所有輸家排除掉。第二個理念是投資的一貫性。然後才是對宏觀的預測，但預測並不是關鍵所在。因為世界非常難以預測，預測是不可靠的。因此，我們的投資並不是基於對宏觀未來的預測，同時也並不是基於對市場短期時機的預測。過於超前並不是好事。我們的格言是：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知道現在處於什麼位置。
在你想投資時，要先問問自己，未來是一個固定可預測的事件，還是存在各種可能性。我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估計什麼樣的情況最有可能發生；是否會發生極端事件；如果發生了極端事件又會怎麼樣。對於投資來說，真正危險的事情就是不懂裝懂。
《投資與合作》：如果無法預測市場的未來趨勢，如何進行投資？
霍華德·馬克斯：我一向採用逆向投資思路。大家都喜歡投資時，我們不去投資；當大家都不投資時，我們認為這是一個買進的好信號。在美國是這樣，在中國也是如此。我始終堅持逆向價值投資。我更願意在價格低、對未來期望不太高的時候投資，而非在價格高、對未來期望過高的時候投資。
同時，為取得卓越的投資結果，必須要對價值有深刻洞察。“低買高賣”是一句古老的名言，但是被卷入市場週期中的投資者卻常常反其道而行之。正確做法應該是逆向投資：在人們冷落時買入，在人們追捧時賣出。“千載難逢”的市場極端情況似乎每隔10年左右出現一次，以至於投資者很難以利用市場極端獲利為業。但是，嘗試這樣做應該是所有投資方法的重要組成部分。
《投資與合作》：成功的投資家應該具備什麼素質？
霍華德·馬克斯：成功的投資者需要有非凡的洞察力。我們都致力於追求傑出的投資回報，大多數人都明白，風險管理和獲得回報之間的關系。訓練有素的投資者對於在特定環境中出現的風險有一定判斷。判斷的主要依據是價值穩定性和可靠性，以及價格與價值之間的關系。其他因素也會納入考慮範圍，但其中大部分可歸結到以上兩個因素。只有老練、經驗豐富的第二層次思維者才能判斷出風險。
成功投資者的表現必須偏離常態，其預期必須比人們的共識更加正確，與衆不同。在多變的金融市場中準確把握投資機會，投資者必須具備信息優勢或分析優勢，或二者兼具。
《投資與合作》：如何在瞬息萬變的金融市場中準確把握投資機會？
霍華德·馬克斯：投資只關乎一件事：應對未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準確預知未來，所以風險不可避免。在我看來，傑出投資者之所以傑出，是因為他們擁有與創造收益能力同樣傑出的風險控制能力。投資者第一步應當是理解風險，第二步是識別風險，最關鍵的最後一步，是控制風險。歸根結底，投資者的工作是以營利為目的，聰明地承擔風險，能夠出色地做到這一點，是最好的投資者與其他投資者之間的區別。在不確定情況下，最能確保投資安全的方法，就是買入價格一定要低——只有價格足夠低，才能夠保證未來的收益。如果有一家經營良好、產品優質的企業的債券或證券，在價格足夠低的情況下，我們會認為值得投資。
投資最重要的事
《投資與合作》：你認為投資者第一步應當是理解風險，你如何理解風險的意義？
霍華德·馬克斯：在學者看來，風險等於波動性，因為波動性表明了投資的不可靠性。對這一定義我不敢苟同。如果波動性更高的投資有可能產生更高的收益，那麼在市場設定投資價格時，一定會有人對這種關系有需求，但事實上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因此，我很難相信波動性是投資者在設定價格和預期收益時需要考慮的風險。我認為人們拒絕投資的主要原因是他們擔心虧本或者收益過低，而不是波動性。“我需要更多的上漲潛力，因為我怕賠錢”，比“我需要更多的上漲潛力，因為我害怕價格會出現波動”要合理得多，所以，我確信風險首先是損失的可能性。
《投資與合作》：你的投資理念是將風險置於首位，當下全球經濟極度動蕩，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如何控制風險？你認為經濟低迷的背後隐藏著什麼真相？
霍華德·馬克斯：我認為市場動蕩的主要原因是由於人們缺乏信心。他們不知道現在應該相信什麼，因為以前相信是真理的東西現在不適用了。今年是金融危機爆發後的第5年，5年前人們很有信心，知道這個世界如何運轉，也知道未來五到十年會是什麼樣子，也知道如果出現問題該如何解決。如今經濟形勢不好，沒有人相信自己能夠預測這個世界會如何運轉。因此，在這種動蕩的局面下，能做的就是長期投資，要看5年、甚至10年以後的情況。你必須了解你所投資的公司是否有好的產品、好的管理團隊以及好的市場前景。在動蕩的經濟環境中，你要投資的企業一定要有穩定的盈利，同時，公司資產負債表的資產負債率不能過高，最重要的是，買入價格要低。
《投資與合作》：自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美國經濟一直在陰影中徘徊，兩次量化寬松政策對美國經濟的複蘇支撐乏力。6月20日美聯儲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例會後發表聲明說，近幾個月美國經濟數據顯示就業增長放緩，失業率仍然維持高位。在此背景下，你認為美聯儲是否會出台第三輪量化寬松政策？
霍華德·馬克斯：我並不是經濟學家，所以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總體來講，美國政府會保持低利率來刺激經濟。如果美國經濟的增長一直比較疲軟，通脹又不高，那麼美國政府的政策還是會更多偏向刺激。
《投資與合作》：如果美國政府通過政策刺激經濟增長，這會對中國的外匯儲備有怎樣的影響？
霍華德·馬克斯：我並不認為現在處於一個危險的經濟週期中，即使美國政府採取了刺激經濟的政策也不會導致通脹上升或者美元過度貶值。雖然美國財政有很多問題，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美元仍然是一種安全的投資產品，目前利率相對表現不錯。我認為現在投資美國是在最差的街區中買了最好的房子，如果美元大幅貶值，就意味著人們要把更多的投資轉向其他貨幣，但是，還有什麼其他的貨幣能比美元更安全？三四年前人們就說美元疲軟，應該去買歐元和英鎊，現在看來當時的這個預測是錯的。
《投資與合作》：你將多年的投資備忘錄集結成一本書——《投資最重要的事》，你認為在中國投資最重要的事是什麼？
霍華德·馬克斯：對於中國市場的研究我算不上是專家，不過，我認為中國市場的前景非常光明。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現在發生什麼問題，而是人們對於現在的現象如何回應，不論是他們的行動還是心理。你一定要知道你不知道的問題有哪些。比如美國人來中國投資，如果仍然沿用在美國的投資方法，那麼，他們一定沒有意識到中美兩國在文化、政治以及其他方面的差異性。不能因為曾在發達國家做得成功就將其模式複制到中國來。
防禦性投資
《投資與合作》：橡樹資本一直善於投資高收益債券和不良資產，獲得高回報的訣竅是什麼？在你的投資備忘錄中，你認為最重要的意見是什麼？
霍華德·馬克斯：對於任何投資而言，成功的秘訣都在於控制風險以及避免犯錯。只要能避開錯誤，那麼就會贏者自贏。在我看來，設法避免損失比争取偉大的成功更加重要。後者有時會實現，但偶爾失敗將導致嚴重後果。前者可能是我們更經常做的，而且也更可靠，失敗的結果也更容易接受。橡樹資本的投資策略有三方面：風險控制、避免失敗的投資以及採取防禦性策略。
《投資與合作》：橡樹資本採用的防禦性策略是否保守？在向投資者交代時會不會有些難度？
霍華德·馬克斯：投資者基本上沒有向我們抱怨過。對他們而言，橡樹資本採用防禦性策略並不讓他們感到驚訝，相反，正因為投資人認可防禦性策略，才會將資金交給橡樹資本管理。他們了解橡樹資本的投資偏好，他們本身也希望保持資產的安全性。對於基金管理者來說，最重要的是讓投資者清楚理解自己的投資策略，同時還要保持投資策略的一貫性，這樣投資者自然不會抱怨。
《投資與合作》：你說過預測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無知，一種是知道自己無知。對於那些知道自己無知的人，對未來經濟進行判斷時會使用一些輔助工具。你對未來經濟進行判斷時會考量哪些因素？
霍華德·馬克斯：最有效的利用工具能夠幫助你認清當前經濟形勢，而不是幫助你預測未來。比如分析公司財務報表、了解公司產品、評估管理團隊、了解所要投資證券的條款、了解公司競争對手，這些分析都可以幫助投資者了解公司狀況。任何一個投資者都需要對未來做出判斷，對我而言，對公司產品或前景進行判斷比較可靠，但對整個經濟趨勢進行判斷就不太可靠。我們了解的東西越微觀，越容易看清楚，越宏觀越看不清楚，當然，對微觀判斷也並不容易。即便是在分析公司產品及其前景時，也要考慮未來的市場環境是否會發生變化。看重現狀還是看重未來是相對的。
《投資與合作》：你說宏觀預測並非投資的關鍵所在，美國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之後全球資產價格跳水很厲害，如何避免這種宏觀風險？
霍華德·馬克斯：對於宏觀的預測其實是一件兩難的事情。如果你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那你一定會賺錢，所以大家都希望預測未來。但是，問題在於你所預測的結果不一定可靠。橡樹資本很有幸能夠對危機有所預見，在危機發生前幾年，我們已經意識到市場風險在加大，當時市場資金過於充裕，利率過低，公司合同條款也簽得相對寬松，因此資產價格非常高，這時投資很危險。於是，橡樹資本開始減少投資活動，收縮投資資產，增加投資防禦性。在2008年第4季度，金融危機最嚴重的時候，我們意識到盡管當前環境很糟糕，但並不是世界末日，市場投資者的悲觀有些過度，因此，我們增加了管理資產的規模。所以說，橡樹資本的格言是：我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們知道現在處於什麼位置。
《投資與合作》2012年8月刊 作者 何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