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經濟學認為,貨幣是價值尺度,是支付和儲備的工具,不同貨幣間的匯率變化能自發地調節不同國家貿易差額和儲備選擇。而根據最新的統計數據,這個被講授了幾百年的定律受到質疑。
首先,貨幣的儲備功能已經超過支付功能。根據世界銀行剛剛發佈的公告顯示,全球官方外匯儲備在今年1——9月份達到4萬億美金,比年初增長17%,相比5年前的1萬八千億已經翻番有餘,遠遠超出同期各國GDP和貿易的增長。而4萬億的數據相當於全球全年貿易結算量的1/5,相當於全球GDP的1/10。有趣的是越是發達國家官方外匯儲備越少,如歐盟只有2000億元左右,而發展中國家的官方外匯儲備卻占全球外匯儲備的70%;由於發達國家的外匯儲備主要在民間,因此推算,全球轉為儲備的金融資產大約有10萬億美元以上。更有意思的是,雖然今年美元兌世界主要貨幣都大漲,但美元在各國官方的儲備份額卻在下降——比去年同期下降0.6個百分點,而匯率下跌較大的歐元和日元,在世界各國的外匯儲備份額卻悄悄上升——歐元提高了一個百分點,日元提高了0.1個百分點。
以上數據說明,貨幣的儲備功能在不斷被強化。由於全球面臨的老齡化威脅,以及亞洲儲蓄文化的根深蒂固,外匯儲備總額的增長趨勢不會逆轉。
貨幣儲備功能的不斷強化和各國外匯儲備的大幅度增加直接衍生出兩大風險。一是導致基礎貨幣發行量失控。上世紀末以來,全球貨幣基礎流動性的增長速度遠遠超過全球的生產增長速度。2002年以後,全球貨幣增長率持續高於10%,甚至達到近25%,但世界GDP的增長率一直在2%-5%之間,兩者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二是大量儲備轉變為遊資,據IMF統計,1980年年初的國際短期資本只有3萬億美元,而到1997年年底增加到了7.2萬億美元,相當於當年全球GDP的20%,到2004年達到15萬億美元,相當於當年全球GDP的33%。這樣多的遊資名義上是在追求保值增值,而真實的情況是,越來越多的資金在虛擬金融市場尋找投機對象,造成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日益脫離(價格信號失真),虛擬金融市場的波動率越來越大,甚至爆漲暴跌。據世界清算銀行每四年進行的一次外匯市場調查,全球貨幣市場的交易量已遠遠超過全球貿易量,其日均交易量就已達到世界全年貿易額(包括貨物貿易和服務貿易)的10%左右。與此相對應的是:有人日進鬥金,有人瞬間破產,財富值沒有變化,卻導致虛擬經濟本應具有的正面效應越來越少。
比如匯率。當今世界,在全球性外匯市場上大資金博弈所生成的匯率,已經不能反映貿易性交易的供需狀況,因為其交易量的絕大部分反映的是金融性交易。而金融性交易的流向、目標物,經常與實體經濟相互脫離。匯率價格不僅不能自發調節貿易差額,有時甚至背道而馳。比如,1995年以來,美國的經常項目逆差持續擴大,但美元實際有效匯率在1995年-2002年期間一直走強,2002年——2004年卻出現了疲軟,貿易與匯率變化完全無關。日本的情形也是如此,1985年廣場協議後,日元大幅升值,但日本對發達國家和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貿易順差卻幾乎從來沒有改變過。今年以來,日本的經濟數據大為改觀,股市大漲35%,而日元兌世界主要貨幣卻貶值了10——15%。再比如,過去多年,非美貨幣基本保持著同步運行,而今年開始出現大幅分化,各自有各自的波動軌迹,有的單邊下跌或爆漲,有的大幅度箱體震蕩,莫名其妙地爆漲暴跌。
以上分析對中國的人民幣非常重要,因為人民幣畢竟還沒有走向世界。當人民幣仍然在封閉狀態下運行時,國際市場上匯率波動的噪音對人民幣影響不大,人民幣的匯率波動更多的是與實體經濟或真實的貿易流動相關。比如中美貿易,在緊盯美元匯率不變的10年中,雖然美元匯率大幅度波動,但我國對世界各國的進出口貿易此消彼漲,特別是對美國的進出口增量基本平衡,出口從10.5%上升到27.1%,進口從4.9%上升到14.2%,基本維持在三倍(按美國數據)。而今後這種狀況顯然不能長期維持,人民幣不僅已脫離美元,而且將以大國貨幣的形象走向世界——自由浮動。到時,我們能應付每年15%甚至20%的大幅度波動嗎?我們的企業能適應嗎?
必須強調,當今世界,之所以大多數發達國家和大多數知名企業不怕匯率劇烈波動,是因為經濟全球化的主體或主要角色是跨國公司,當跨國公司在不同的國家同時進行生產和經營活動時,它的資金流已經雞尾酒化(雞尾酒就是什麼都有,而且現喝現兌,經常變化),無論匯率此消彼漲,對它就是符號,頂多是衡量内部利益的價值尺度。何況,大型跨國公司已經在外匯市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無論經驗還是手段都是佼佼者,很多對沖工具被它們靈活運用,不怕匯市的爆漲暴跌。所以,匯率的大幅度波動相對於已經實現全球化生產的大企業,影響很小,而影響很大的是那些無法實現跨國經營的中小企業,尤其是面向出口的中小企業。顯然,這類企業中國最多!
因此我一再建議:中國的企業未必需要學炒匯,但必須熟悉國際外匯市場(需要交一點學費),為企業走出國門和人民幣走向世界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