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主要的交易品種是鄭州北京的綠豆、上海蘇州的膠合闆、還有海南天膠和蘇州紅小豆。95年之夏,膠合闆的交易很火爆,行情大幅度震蕩,不是逼空就是逼多。而我在控制好倉位的前提下,每天都在為買進賣出數字而努力工作,或焦慮不安,或輕松自在,完全的一種交易員的生活。我的襯衣領子、袖口髒兮兮的,皮鞋也不擦,與身邊西裝革履的經紀人相比,形成鮮明的對比。雖然這樣,生活倒也充滿了生機和樂趣。幾個月下來,帳面虧損5萬,手續費交了10萬,我開始感到了壓力,我是來掙錢的,而不是來交手續費的。我在尋找把握大一點的機會,重倉長線,將虧損彌補。
燕趙當地產紅小豆,雖然品質不如天津紅和唐山紅,但依據蘇交所的交割標準還可以交割。於是,自7-8月起,燕趙公司的客戶就開始在蘇州抛紅豆,價格從3200一直抛到2800,將幾年壓庫賣不出去的紅豆抛售一空。當時參與蘇紅交易的人不是很多,1萬多噸的實盤也沒有人要,9511合約很快下破2000,最低到了1700以下。燕趙公司的客戶大獲全勝,在紅豆的產區燕趙期貨獲得很高的聲望,當地的縣長親自到省城慰問燕趙公司的經理。燕趙之地多慷慨激昂之士,酒酣之時,父母官當即拍闆,決定從當年的財政收入撥出部分資金投資期貨。
蘇交所鑒於95系列合約實盤壓力太大,決定自96年新合約起,只能交割上一年度產的紅豆。這樣,9602合約期價於10月中旬以3380元/噸啟動後至11月9日價格漲至4100元/噸以上,持倉已經接近20萬手。燕趙公司的客戶也開始在9602合約上抛空。當時,我分析由於交易所新政策的出台,極易於多頭逼空。95年夏季幹旱,紅豆的播種面積下降,當年紅豆的產量應該不高。紅豆本來就是一個小品種,正常年景全國的產量不足30萬噸,95年的產量應該比30萬噸少,可以達到交割品質要求的就更少了。以目前盤面的持倉計算,空頭要交割100萬噸才可,然而,怎麼也不可能找到這麼多的紅豆。空頭顯然在憑借資金實力與主力多頭對抗。我從11月初在4000附近買了一筆,剛開始有點浮贏,但很快被套,11月中旬,盤面價格回落到3900,我又買了一些,後又迅速跌到3800,我再加倉,倉位已經到了70%,帳戶權益不足12萬。經理反複問我怎麼樣,我堅決看漲。但浮虧已經嚴重影響我的情緒,市場的一點波動都引起我嚴重的不安。雖然已經不再做新單,但每天的盯盤都讓我心力交瘁。晚上做夢,常被劇烈的下跌吓出一身冷汗,夢醒時分,想起小盼,竟恍若隔世。
蘇州紅豆市場還是不急不慢,處於調整當中,多空對峙的氣氛依舊濃重。而我賬面的浮動虧損還在慢慢擴大。我的神經緊張之極,但還在堅持,經理提出的減倉建議也未被採納。到12月中旬,公司馬上要年終結帳,各部門要結帳向公司匯報,這時的紅豆市場在從3690的調整低位慢慢複蘇。雖然我堅決要持倉,但鑒於公司實際情況,我向經理保證週五清倉。市場不急不躁地在3800-3850附近徘徊,到週五臨近收盤前10分鐘,我按自己的承諾平倉出局。為了讓回憶更準確一些,拿出電子表,讓時光倒轉,再回到9年前的那個冬日的午後。那天是1995年12月15日。從我平倉後的下個星期一開始,蘇州紅豆市場連續暴漲到5300,直到1996年1月8日,證監會認為蘇州紅小豆合約和交易規則不完善,要求各持倉合約頭寸減倉並不得開出9608以後的遠期合約,紅豆的交易史到此就基本結束了。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算過我的30手紅豆持倉能賺多少錢,我也不止一次感覺到内心的苦澀和茫然。但在那個清倉週五的下午,我回到辦公室時卻是一身的輕松,困擾我一個月的紅豆持倉最終平淡了結,讓這一個月的夢也空,情也空,懼也空,總之,生活複歸平淡,心靈複歸虛空。這就是我選擇的生活,這就是我的歸宿。誰不如此?
6,大、大樹和教授(1994-1996)
紅小豆事件給我的打擊很大,如果平倉之後沒有連續暴漲,我也不會如此遺憾,但事情恰恰發生在我剛平倉之後。但是,與這個市場的其他人相比,我幸運多了。他們當時的郁悶應該比我更多,十年過去了,不知道他們的近況怎樣,也不知道我把他們的期貨經歷寫下來,他們是否會看到。為了不至於引起歧見,我還是隐其真名,如果他們有幸能看到這篇文章,希望能電話聯系,共同追憶過去的日子。
大大概是天津市場中年齡最大的出市代表,是北方一個大鐵廠派的,因為在我們這夥剛剛畢業的學生們中間年齡最大,連市場的管理人員都稱呼其“枝鐵大”,故我們稱其為“大”。大雖年齡較大,但穿著一貫整齊講究,頭發烏黑噌亮,身體和精神頭都不亞於我們年輕人。我跟大基本沒有什麼交往,雖然他就住在我們隔壁,因為我不善於言辭,而大可能還負責枝鐵現貨銷售的其它業務,當時現貨市場火爆,鋼廠的銷售部門是最有權力的,因此大也不會屑於與我們這些剛剛學校畢業的孩子交往。據了解大的人說,大的徒弟就是現在枝鐵的總經理,因此,大的面子和影響力比枝鐵的銷售處長還要大。大到市場來主要是來休息的。但我以為,大的身體和精神都是很好的,不需要休息。因為每當我玩到深夜要睡覺的時候,大的房間裡還是人聲鼎沸,大的最大愛好就是搓麻,清脆的麻將聲在深夜是那麼刺耳。大應該比我們這些剛畢業的學生有錢的多,有一次我推錯房門走進大的房間,他們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將牌桌上的大摞的現金往抽屜裡放。據說大玩牌不點錢,用尺子量一下厚度即可。這可能帶點戲說性質,但我私下認為這也有可能。
市場剛開始交易時,大一般不到場内,後來線材的交易火了,大覺得挺好玩,就開始在市場上做點交易。後來我去北京培訓,據說大做得不錯,大容易接受新事物,做空賺了,而我們公司向來是逢低做多的,因此賠了很多錢。然而93年底94年初,大做大了,大不僅做空還做多,他買了幾萬噸線材,成了市場最大的多頭,一下子浮動虧損上千萬。鐵廠是不需要線材的,我覺得大肯定是覺得期貨比麻將好玩,於是越做越大,刹不住車了。等我培訓回來時,市場議論紛紛,我問了交易部長,他說你們不用擔心結算問題,枝鐵沒有資金,但在交割倉庫抵押了3000噸卷闆,足夠賠的。現在,大的房間晚上靜靜的,原來烏黑蹭亮的頭發也有些亂了,白了。有一天下午,我趴在房間裡看黃色小說,突然門開了,大面無表情的進來,坐在我旁邊的床上,愣愣的坐了一會兒,然後,沒說一句話又走了。大一貫挺直的腰闆有些駝,畢竟快60的人了。
大後來的情況我有些淡忘了。只是前幾年我在當地的晚報上看到了一條新聞,枝鐵和當地的政府領導人因枝鐵發生巨額虧損而入獄。但願此事與大的期貨沒有關系,到今天,大應該是快70的人了,但願他還能像10年前那樣潇灑,年輕,忘了在期貨上發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忙活了一輩子,應該有一個平靜安詳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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