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底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紀念。鄭州綠豆在中國的期貨交易史上應該占據很重要的位置。它是挂牌比較早的品種，自93年開始交易，到99年下半年退出市場，期間一直比較活躍，它不象大豆、銅鋁等易受外盤影響，也不象粳米、玉米、線材、膠合闆、天膠、咖啡、高粱、國債、紅豆等品種，輝煌一時，很快謝幕。在期貨市場治理整頓的幾年裡，綠豆的交易量占了是整個期貨市場成交的半壁江山，如果沒有綠豆的存在，恐怕很多期貨公司就只得關門大吉了。然而，這一切都應該歸功於鄭州交易所高超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市場調控藝術，使得綠豆幾經磨難而屹立不倒。可以這樣說，到1997年底時，一度轟轟烈烈的中國期貨市場只剩下綠豆一枝獨秀了。
綠豆期貨價格在97年下半年與國内的大多數農產品達到最高價5400後，就一直運行在一個下降通道中，97年底達到了4400-4500時，這時，據說中經開開始建立綠豆的多單。中經開可不是一家簡單的公司，它隸屬財政部，那幾年是中經開最輝煌的時期，他們憑借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在327國債期貨上做多，成了那波多頭行情的最大贏家。在那次行情中，燕趙證券就賠給它5個億，更不用說主力空頭萬國、遼國發了，因此說中經開是踏著萬國的屍體站起來，一點也不過分。後來，在96年股票市場的大牛市行情中，中經開是四川長虹最大的莊，從7-8元一直炒到100(複權後的價格)，應該說他們賺足了錢。至於後來他們在東方電子和銀廣廈上做長莊，股價上漲100倍，他們幾乎成了中國資本市場上的一座豐碑，一般的投資者提起他們總是充滿了敬畏。然而，2002年這座豐碑卻莫明其妙地塌了，因為巨額虧損，政府宣佈清算中經開公司。我聽到這個消息感到很吃驚，感慨之餘，心想什麼時候那個以中經開為代表的極不規範的資本時代也能被歷史清算呢？但是，在97年底他們炒綠豆時，中經開絕對是超級巨無霸，應該是無人敢跟他們抗衡。因此，我也跟著買了一點，然而，綠豆既不是國債，更不是四川長虹，綠豆價格在倉量齊增的情況下，一路暴跌，偉大的中經開除了讓持倉瞬間增加到80萬手以上外，對價格卻毫無辦法。而國内綠豆的產量也是不足50萬噸，能夠用於交割的也就是20萬噸，按中經開的實力，接下綠豆實盤應該毫無問題，巨大的虛盤贏利將足夠讓中經開再度輝煌。然而，市場的表現卻讓我很是糊塗，中經開的多頭威風在綠豆上似乎沒了脾氣，所以我果斷止損，幸虧持倉少，損失不大。此後不久，更加偉大的鄭交所出台降低市場風險的措施，發佈縮闆減倉的聲明，最後幹脆在某一價格多空全部平倉，毀盤重來。這樣的事件在世界期貨百年史上絕無僅有，卻在中國期貨市場上發生了，但願也是最後一次。
9，符號公司(1998)
當我樹立起對期貨交易的信心時，我決定跟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哥們成立公司，吸引客戶成立基金，代客戶理財。98年初的幾個月，忙碌而充實，衆志成城，很快公司的所有事情全都辦妥。符號公司，顧名思義，就是我們視金錢為數字符號，數字越多，增加越快，我們公司的客戶當中就會有更多的富豪產生，我們自己也會成功。我們雄心勃勃，要做中國的量子基金，要成為中國的索羅斯。當98年夏天，我跟我以後的媳婦吹牛時，我說我要成為中國的索羅斯，她問索羅斯是誰，我說就是刮起東南亞金融風暴的老頭，就是正在襲擊港元的那個人。她有些不太理解，後來她說，我明白了你的理想，就是要成為一個大賭徒。
當初成立公司之時，有一個好朋友明確反對，現在想來，確是智者之言。他說，農民頂風冒雨，辛勤耕耘，獲得生存必需的糧食；工人在車間汗流浃背，制造社會需要的機械設備，養家糊口；你每天坐在電腦面前，悠閑自在，也不給社會創造財富，你憑什麼能活得更好？憑你比別人聰明？比別人有運氣？還是憑你有權有勢？說實話，我什麼也沒有，我不敢擔保自己就比別人聰明，首先就不是什麼名校畢業，我也不敢想象自己就比別人的運氣好，畢竟運氣最不可靠，更沒有什麼權勢。我反複思考他的問題，我發現我們除了一廂情願夢想成功的沖動和熱情之外，竟沒有什麼可以倚仗的。但是他的話有一句明顯是個錯誤，我確實是每天端坐在電腦前，卻一點也不像他說的那樣悠閑自在。首先，公司成立之後，就發現還沒有一個客戶願意為我們投資，就連那個曾在證券市場委托我的客戶因交易不理想而撤了資，親戚朋友的錢是只能贏不能輸的，不敢接了；其次，證券市場、期貨市場越來越蕭條，客戶越來越難拉；第三，當公司的經營遇到困難之時，合夥人的矛盾就突現出來。我本來就不善管理，公司的費用居高不下，只能靠公司的自營交易來維持。98年的行情大豆一直在高位橫盤，銅也沒有什麼行情，就只有綠豆了。
雖然97年鄭交所毀盤重來挫傷了人們參與交易的積極性，然而不久之後，交易又重新活躍起來。這就是鄭交所的高妙之處。為了生存，在週邊市場都沒有合適的機會的情況下，我又炒起了綠豆。98年夏天，綠豆的現貨價在3200左右，盤面期貨價格已經從97年5800的高位下跌到3700-3900，由於每年11月交割的陳綠豆要貼水20%，因此AD811在3700-3900的價格並不顯得高，於是從8月初，在看到市場啟穩並有上漲的苗頭時，我買進綠豆，買入價格在3750附近，買進不久，價格快速上漲，我又不斷的加倉買進，到8月底，市場已經穩定在3900以上，並幾次突破4000，我的看漲信心也急劇膨脹。但進入9月後，市場開始慢慢回調，下破3950，我沒有在意，認為市場在有效突破4000以前的正常調整，然而市場盤桓幾日後又下破3900，我還是認為市場是正常調整。沒過幾天，市場又穿破3850，這是我當時的持倉成本。我有點緊張，但還是不肯承認錯誤。然而，市場再也沒有給我好的止損出局機會，價格在跌破3800之後開始加速，每天以60-100點的速度連續下跌，暴跌到3300時，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經紀公司給我強行平倉，最後市場在3100-3200之間停住。我公司的自營帳戶傷痕累累，已到破產邊緣。
在交易失利的同時，公司也陷入了紛争。公司經營一年，由於投入太大，沒有收入，費用太高，原來的合夥人提出撤股。一哄而起，不歡而散，這是符號公司最好的寫照。不僅僅是符號這種小公司，連那些大的期貨公司如燕趙期貨，也因市場蕭條，虧損累累，股東之間糾紛不斷，導致客戶的保證金都險些成問題。
98年底，當媳婦挽著我的胳膊登上婚禮的殿堂時，在期貨市場忙碌了5年之後，我又成了一個窮光蛋，還有一間瀕臨破產的公司。真是謝天謝地，在市場無情地背棄我的時候，我卻贏得了愛情；真是有愧於她，我不僅沒有成為索羅斯，有一段時間連生活費都不知上那兒弄去，我自己都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信心更無從談起。但是，無論在我失意，還是承擔巨大市場壓力時，她都默默地支持著自己的丈夫，沒有怨言，更沒有責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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