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常識：人經常會失去常識

人們的愚蠢是在向少數人的智慧納稅，他們把世界上的美好事物（金錢、名聲、知識、尊嚴）留給了與愚蠢保持距離的人，使他們僅僅因為簡單的堅持就能出類拔萃。

文/連嶽

-------------摘自《外灘畫報》2006。6。8

這幾年來，房價搞得大家怨天尤人，最近還怪罪到一個“美國老太太”的頭上。早些年，在對比中國人習慣的現金消費與美國人視為必然的信用消費之時，有人舉了一個天才的例子（找不到原始出處了，無法向此人致敬，不過，像所有優秀的段子一樣，我估計它是在流傳過程中逐漸完成的）：說是一個美國老太太與一個中國老太太在天堂見面了，中國老太太說，我從30歲開始存錢，終於在70歲是攢夠了買房子的錢，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天地；美國老太太說，我30歲時買的房子，終於在70歲時還清了所有的貸款。這個美國老太太以其多享受了40年的房子成功擊潰了保守的中國傳統消費方式。結果現在我們的信用消費走過了頭，多少錢都敢借，車奴、房奴、卡奴，一代青年似乎都被貸款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小心翼翼地工作，為了保住一份薪水，唾面自幹，多大的委屈都能忍了。

其實信用消費有什麼錯？難道會錯成一個世界強國？濫用信用以至於信用破產的信用消費才是錯的。正像存錢沒錯，吝啬就惹人讨厭一樣，事情過了那個度，補藥就成了毒物。前面這句話你看了煩躁，在心裡想，又是這種三七開，一個指頭與九個指頭的正確廢話。這個反應是我期待的，如果你沒有煩躁，請現在開始煩躁。因為前面那些話確實是正確的廢話，所謂正確的廢話，就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卻只有極少人可以實踐。這有點精英主義的調調了，是的，一個人成為精英，就在於他能為人所不為，不是發現什麼高妙理論，而是堅持了常識；常識就是進補時不要偏執，以為靈貓陰戶、老虎陰莖吃了就能成仙；常識就是知道人經常會失去常識。

就算房價不再成為熱點了，人的本性照樣會使他們在任何一種行為模式中失去理智，成為惡習與軟弱的奴隸。沃倫。巴菲特對這點有獨特的見解。

全世界的股票投資者，沒有不知道沃倫。巴菲特大名的；這位職業投資者1956年以100美元起家，現在的資產僅次於比爾。蓋茨。在蓋茨發家之前，他是第一位。人們也習慣這兩個人相提並論，如果說蓋茨的財富是源自天才的話，巴菲特的成功則來自恪守常識。

股票市場經常被認為賭場，其中的成敗得失無非靠運氣、賭性和小道消息。巴菲特卻認為，股票市場是理性戰勝瘋狂的地方，堅守自己能理解的常識就能贏得利潤。但是毫無疑問，股票市場充斥著的狂喜、期待、恐懼，卻會在第一時間剝奪你的常識。

巴菲特以“旅鼠”來隐喻人的瘋狂，旅鼠是苔原地區的齧齒類動物，定期向海洋進行自殺性遷移。正常年份，旅鼠在春天遷移，尋找食物與栖息地。但每隔三五年，由於繁殖率高加上死亡率低，旅鼠的數量急劇增加，就會開始奇特的無序移動。遇到障礙時，旅鼠群會因“交通堵塞”而驚慌失措，開始瘋狂地穿越障礙。它們甚至一改平素的膽小習性，無畏地向那些強大的動物挑戰。盡管許多旅鼠在遷移途中死於饑餓、被捕食等各種事故，大多數仍能到達海邊。當然也沒有一個“旅鼠摩西”替它們分開海水走向“流奶與蜜之地”，它們千辛萬苦地逃亡，最後只是跳入海中一直遊到筋疲力盡直至死亡為止。有激情、有勇氣、有強大的族群，卻是為一個可悲的下場。

巴菲特認為旅鼠行為廣泛存在於投資者中，甚至受過良好教、經驗豐富的華爾街職業投資家，也並不在乎邏輯與理智。巴菲特的原則誰都理解得了，問題是誰都覺得巴菲特的方法來錢太慢了，不如聽點消息博個漲停，理解得了而堅持不了，我的心靈願意，我的肉體卻軟弱，這就是人類普遍的弱點，這種集體癫狂正是人與旅鼠相似的地方；所以巴菲特把制勝法寶公佈後，仍舊只有一個巴菲特，其他人，還是旅鼠而已。

說了一個“人類寓言”的巴菲特，他的成功事迹本身又構了一個“英雄寓言”，即人們的愚蠢是在向少數人的智慧納稅，他們把世界和美好事物（金錢、名聲、知識、尊嚴）留給了與愚蠢保持距離的人，使他們僅僅因為簡單的堅持就能出類拔萃。所以你發現旁人始終愚蠢時，不要焦慮時光停滞、人性死硬，反而要竊喜，機會全讓給了你。

麥克。西門在2006年5月號的《科學美國》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有趣的文章，分析了美國的“心靈雞湯”產業，這些觸及靈魂深處，無所不包的勵志、速成、糾偏類產品，從書籍、影音到讨論、演講，是每年產值高達85億美元的大生意。其實，這些產品的消費者往往只能按照建議堅持很短一段時間，在18個月内，他們一定還會購買同一類產品的，即興所謂的“18個月原則”。一個烹饪“心靈雞湯”的人，只要把同一套方法結合新的例證反複诠釋即可，正因為絕大多數人在絕大多數時間内無法堅持簡單常識，才成就了心靈大師們的“雞湯”大賣。

其實更恰到好處的例子應該是減肥業，它每年的總產值可能遠不止85億美元，而且常識更為單純：“不吃就會瘦。”可這五個字演化成何等龐大的產業，因為減肥的人會嘗試所有的減肥方法，並且最終持有過多的脂肪，即使是輕微的饑餓，人也忍受不了幾天的。胖人的心靈並不比瘦人脆弱，大家都會一再犯重複的錯誤，《聖經》裡有句刻薄的話描寫這現象：就像狗不停地吃秘書自己的嘔吐物。

看起來是挺惡心的，不過，這正是“上帝”（如果有的話）給每一個人的機會，你想活得美妙一點，是多麼簡單的事情呀——只須熬過18個月和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