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問題,各國政府提升企業業績的態度一致,實施的方法和手段卻不一。在墨西哥和阿根廷,經濟改革將市場競争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業績不佳的企業暴露出來。結果,許多企業陷入了更加急劇的下滑中,這正是痛苦但必需的自由市場療法。而在日本、韓國、泰國、印尼等國家,企業在政府的庇護下部分避免了外國企業的直接競争,但卻因傳統的產業結構和政策不當而遭到損害,這種政策鼓勵對關鍵行業部門進行過度投資,實行的保護主義對國内企業造成了麻痹,拖延了企業進行必要調整的時間。同樣,在俄羅斯、羅馬尼亞等國,政府對經濟進行了幾十年的幹預,實體部門深受其害。歸根結底,實體部門業績不佳是由經濟的封閉性所致,只有這樣的經濟能夠容忍指令性放貸、缺乏真正的競争以及企業智力水平低下等現象。
銀行的舊遊戲與新遊戲。在經濟全球化之前,銀行業舊有的遊戲方式是在一個封閉的經濟體中將資金輸送給企業。大多數新興市場國家中,銀行對放貸的對象、項目和利率幾乎沒有選擇餘地。銀行的作用是建立一個存款的基礎,將資金借給政府和經濟中的戰略部門,且經常按照政府或銀行所屬集團所有人的指令行事。銀行並沒有認識到自己也是風險承擔者——畢竟它們的債務人極少、甚至根本沒有面臨競争,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被“允許”破產。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銀行都樂於與政府合作,有時甚至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政府機構。
然而,改革從根本上改變了這種環境。隨著進入壁壘的消除和相關法規的修訂,銀行的放貸限制被大大放寬,可以自行決定對象和金額,同時外資銀行加入了對其原有放貸對象的争奪中。幾乎一夜之間,銀行的遊戲規則發生了徹底的變化,機遇與風險同時降臨。多數銀行不能適應這一新的規則。由於信貸技能薄弱、風險管理意識缺乏以及其他衆多因素,對於越來越不穩定的企業實體,銀行不僅不停止對其貸款,反而繼續增加——甚至是大幅增加貸款量。有些銀行則避開自己具有專門技術優勢的領域,轉向高風險的對公貸款和消費貸款,導致壞賬激增,業績開始被損害。隨著銀行業績不斷下滑,海外貸款繼續流入,銀行體系逐漸變成了紙牌搭成的房子,危機的侵蝕漸漸從實體經濟深化到金融層面。
與此同時,危機的跨國傳播渠道也開始形成。例如,韓國很多商人銀行為高額回報所吸引,利用短期資金積極參與泰國和印尼的房地產投資,但它們缺乏基本的對沖技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承擔的隐含風險。使問題更加複雜的是,韓國的許多商業銀行和證券公司為這些商人銀行及其海外業務提供了擔保,使得風險水平在各部門乃至各國間不斷升高,並存在交叉流動的可能。
進退兩難的監管體系。危機醞釀時,監管者未能發現金融體系正在出現的失衡現象,抑或未能迅速採取行動及時阻止災難發生,這種監管失效的深層根源在於監管系統的結構性缺陷。即使是在發達的經濟體中,銀行監管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監管者按資歷而不是業績獲得提升,其薪酬與其提供的服務並不匹配,因此很少有人在工作中追求卓越表現。此外,有些國家的監管者與被監管的銀行領導人屬於同一個内部人組成的圈子,監管力量往往被約束。最重要的是,監管者極少由於取得成功而得到稱頌,卻常因為工作不得力而遭到诋毀。銀行系統的持續穩健運行無法誕生英雄,系統一旦崩潰卻會使很多人成為禍首。這就導致新興市場中歷來缺乏優秀的監管者。
當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危險開始襲來的時候,監管者面臨痛苦的兩難境地:很多銀行通過相互貸款和交叉擔保聯系在一起,使得聯系性增強而實際上的風險集中程度更高。一家銀行倒閉,就有可能搞壞整個銀行系統的可信度。因此在多數情況下,關閉一家大型銀行就等於斷掉經濟的資金供給,這會扼殺許多要靠貸款才能完成經營預算的企業。此舉會破壞這些企業向其他銀行償還貸款的能力。而銀行也有壓力,銀行信心下降導致放貸金額的減少,同時損毀了銀行的信譽,這樣便會引發監管者極不願看到的危機。因此在面臨危機時,監管者往往顧慮重重,各種利益糾葛使他們左右為難。就在他們舉棋不定的時候,危機已經發生了,所以看上去他們的反應就是無所作為。
(二)危機發展的實質性階段,會在宏觀經濟政策和外來沖擊引發危機時到來。
宏觀經濟政策(設定匯率和財政政策)決定危機發生的時間和規模,而外部沖擊則成為危機的觸發因素。在衆多因素的推動下,國家一步步地陷入危機的漩渦。
釘住匯率與幣值高估:在造成金融風暴的“大氣條件”中,匯率也許是最直接的觸發因素。實際上,如果按照貨幣的定義,任何“有管理的”匯率都是對貨幣“市場價格”的扭曲。如果存在釘住匯率的安排,就會加劇扭曲的狀況,進而影響資源配置。在釘住匯率制度下,每一個經濟的參與者都在嚴密關註匯率,試圖從中發現疲軟的最初信號,以此評估制度本身的可信性和可持續性。因此政府在堅決捍衛貨幣穩定的同時,背上了沉重的經濟管理和公共關系負擔,極有可能在不堪重負之際對匯率進行突然的重新定價。
在很多案例中,國内相對疲弱的實體經濟無法與貨幣制度的要求同步,導致貨幣在危機發生前就已經被認為是高估了,商品交易部門失去競争力,不能與選擇釘住的貨幣(如美元)保持一致。維持此政策的時間越長,貨幣供需的扭曲程度越大,匯率的高估程度也越大,實際匯率必然下跌。
利率捍衛匯率:為了捍衛下跌的匯率,大多數政府會首先收緊利率,進而動用外匯儲備。此舉雖有利於提高對貨幣的需求,進而支撐起本國貨幣估價,但也會產生實體經濟部門實際支付提高、經濟活動總量減少、投資下滑的負面影響。
這種下滑會給銀行帶來三個方面的不良影響:首先,經濟放緩會減少對銀行貸款的總需求,銀行新增貸款會發生萎縮;其次,企業和個人投資回報減少,銀行不良貸款數量增加,未償貸款的盈利性也會下降;第三,貨幣市場利率上升會減少貸款淨利差,進一步削弱銀行的盈利性。比較老練的投資者會發現這種弱點,政府千辛萬苦樹立起來的信心就會被侵蝕。
遊資攻擊:比提高利率更具有破壞性的是高估匯率的不可持續性。當貨幣被認為是高估時,對貶值的預期也逐漸積累,市場參與者會争相在貨幣暴跌前保住自己的投資。市場一旦出現貨幣貶值的初期信號,歷來對金融償付能力至關重要的外國銀行同業貸款就會首先逆轉,迅速從經濟體中撤走。
盡管一些投資者規模較大,但通常而言,任何投資參與者在任何特定情形所投入的資源只會占總量的較小部分(像索羅斯這樣的案例是絕無僅有的),因此國際遊資只能說是危機的催化劑。這些遊走於風口浪尖的套利者們,四處尋找價格異常,冒險投入本金,力求將機會用足用盡。他們的本性決定了他們只是市場的匆匆過客,與任何市場都是若即若離。而其他國際資金則跟風而動,從而誘發大量資金在某國突然大進大出,最終導致誘發危機的“資金荒”。此時政府往往在前期為遏制金融風暴的努力過程中耗盡了儲備,結果貨幣貶值,在市場力量面前俯首。
4/5 首頁 上一頁 2 3 4 5 下一頁 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