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版QE政策所帶來的風險,歐洲國家中不是沒有清醒者。瑞士政府由於看到歐洲版QE政策將令歐洲國家陷入“政府開支越減,投資就越少,失業率就越高,消費就越萎縮,政府稅收就越低,債務就更難解決,經濟就越差”的惡性循環,因此不願意推行“最低工資”。
瑞士在2014年5月中旬曾就是否設立最低工資進行公投,引發了國際社會的極大關註。公投的結果讓各國民衆大呼意外,竟然只有24%的瑞士民衆投贊成票,高達76%的人投反對票。
反對率這麼高,實在讓人好奇,難道瑞士民衆和錢有仇,不願意加工資嗎?可能很多讀者不了解,瑞士並非歐盟、歐洲經濟共同體或歐元區的成員國,因此瑞士極少有來自外國的勞工,其企業員工基本上是本國人,肥水並不會流入他人田。盡管如此,瑞士民衆竟然也不願意“自肥”,這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為什麼瑞士人不通過最低工資公投
在這裡我要告訴讀者,瑞士人不通過最低工資公投,至少有以下幾個中國讀者並不了解的原因。
原因之一是受惠最低工資的人不夠多。可能很多讀者認為,公投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但在瑞士民衆眼中,公投卻是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採取直接民主制度的瑞士,每三個月就會公投一次,民衆只要收集到超過10萬份的聯合署名,就可以就任何議題進行具有約束力的公投。
這次就薪酬設限而舉行的公投,實際上是瑞士這一年半時間以來的第三次公投了。提出此次公投議題的瑞士最大工會,聲稱由於物價越來越高昂,作為發達國家中少數沒有設立最低工資的瑞士,應該設立最低工資。同時,它們指出,最低工資可以令33萬人、占全國10%的勞動人口受益。
公投就意味著全民進行投票。既然提出公投最低工資議題的SGB都說只有10%的人受益,那麼,沒有受益的90%的勞動者的態度,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原因之二是民衆將未受其利,先受其害。瑞士此次的最低工資標準將時薪定為最低22瑞郎(約合人民幣151元),月薪定為最低4000瑞郎(約合人民幣2.76萬元)。這個水平不但是全球最高的,而且是世界最大經濟體美國的最低工資的3倍以上,也是歐洲最大經濟體德國計劃推行的最低工資(時薪8.5歐元)的2倍以上。
面對如此高水平的最低工資,創造2/3就業職位的瑞士中小企業將面臨嚴重的經營成本負擔。為了保持全球競争力,這些中小企業很可能會為了節省成本,被迫削減全職員工的數量,改為多聘請兼職員工。這將造成失業人數增加,民衆收入下降。
對於這個問題,美國經濟學家、加州大學教授諾伊馬克(David Neumark),曾在其著作《最低工資》(Minimum Wages)中指出,最低工資上升與失業率上漲呈正比例關系,在年輕就業者和低收入者中尤為明顯。例如在最低工資水平較高的法國,2013年15~24歲青年的失業率高達24%;而最低工資水平明顯較低的美國,其青年失業率則為16%。
另外,實施最低工資還有附帶效應,那就是最低工資提高後,其他人的薪資也必須水漲船高。只有如此,企業才能吸引、獎勵工作表現比較優秀的員工。如此一來,企業的經營成本會進一步增加,而且加薪員工交的稅也會被迫增加。
或許讀者不清楚,作為“從搖籃到墳墓”都有著完善社會保障制度的高福利國家,瑞士的個人所得稅率並不低,加之除了稅種多以外,不僅聯邦政府,就連各州及鄉鎮也有權獨立徵稅。瑞士還對所得稅實行累進稅制,民衆收入越多,需要繳納的稅收份額也就越高,收入位於稅率“臨界點”的部分人所繳納的稅還可能會高於加薪的金額,這無疑會嚴重挫傷員工的勞動積極性。相信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讀者身上,您也不會願意吧?
原因之三是瑞士政府要未雨綢缪。這次最低工資的公投,瑞士政府也是一大反對者。為什麼瑞士政府要反對?也正是擔心最低工資會增加企業、社會成本,損害出口競争力,進而破壞經濟的增長。
過去幾年在歐債危機的沖擊下,瑞士的出口已遭受影響,經濟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還是有所受損。而且,美國將在2014年年底完全退出QE政策,到時將會給包括瑞士在内的全球經濟帶來多大沖擊,目前仍難預料。
加之,歐洲經濟仍陷於衰退危機之中,歐洲已經表明,為了振興經濟,將繼續大印鈔票,推出負利率、歐洲版的QE政策。然而,這些舉措能不能幫助歐洲諸國擺脫“政府開支越減,投資就越少,失業率就越高,消費就越萎縮,政府稅收就越低,債務就越難解決,經濟就越差”的惡性循環,也是未知之數。
因此,為了抵禦多個外圍因素可能帶來的沖擊,尤其是歐洲版QE政策所帶來的沖擊,瑞士政府很有先見之明,反對設立最低工資,選擇保護出口競争力以及減少政府的各項支出,以保持經濟的增長。
在上述原因之下,瑞士關於薪酬的公投議題再次以失敗告終。
最低工資藥效不大
瑞士這次反對設立最低工資不是單一現象。美國總統奧巴馬主張,將聯邦基本工資從5年前的每小時7.25美元提高到10.1美元。這個升幅超過9%的議案在2014年5月初也遭到了美國國會的反對。
對此,相信很多讀者會提出更大的疑問——難道大幅上調最低工資或者設立較高水平的最低工資,不能在通貨膨脹逐年上漲的情況之下解決貧富差距擴大的問題嗎?而且,最低工資的標準越高,民衆的收入就會越高,這不也可以增加消費、促進經濟發展嗎?
確實,我們必須看到,從保護弱勢群體的角度出發,設立或上調最低工資有其必要性。但是,在這裡我要告訴讀者的是,設立較高標準的最低工資或者大幅上調最低工資水平,實際受惠的只是那些剩餘勞動力(Surplus Labor),而無法有效解決整個勞動市場上所面臨的整體低薪問題。那是因為如果最低工資定得低於市場均衡工資(Market Equilibrium Salary),企業會以市場均衡工資聘請員工,最低工資就沒有什麼實際作用了;而如果最低工資定得高於市場均衡工資,就會造成上文中所說的那樣,企業為了節省成本,縮減招聘員工甚至是裁減員工,令失業率上升。
這種情況的出現,正如古書《淮南子》中所言“愛之適足以害之”,想要幫助弱勢群體,結果卻是害了他們。
加之,通貨膨脹與設立或調高最低工資之間的關系非常矛盾。到底是物價先上漲了,再設立或調高最低工資,以維持購買力;還是設立或調高最低工資,導致生產成本上漲,引發物價隨之上漲呢?這就如同在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那麼,如何做到既可以保障底層民衆,又能提升他們的購買力,還能促進經濟發展呢?專門研究貧富懸殊和收入不公問題的法國著名經濟學者皮凱提(Thomas Piketty)給出了答案。
皮凱提在他那本被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贊譽為“將是今年且可能是十年内最重要的經濟學著作《二十一世紀資本論》(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中指出,要提升低收入工人的購買力,應採取大力投資教育和科技、加強培訓提高技能、改革稅制等措施。
皮凱提言下之意是應協助產業升級,提高企業的全球競争力,並通過教育提高民衆的職業素質和能力,營造較好的投資和經營環境,以振興經濟。經濟發展了,民衆的收入自然也就增加了。皮凱提的這套理論,相信不但適用於西方國家,也適用於中國,非常值得那些希望保障底層民衆者、追求高額最低工資者們深思。
本文摘自《美國退出QE之後的世界》
本書對這些大衆非常關心以及關系到切身利益的經濟現象進行了深度剖析,既不大量羅列經濟學理論,也不堆砌數據,而是誠實地呈現許多被“主流”聲音刻意回避的事實,讓讀者清楚地看到量化寬松政策改變全球各地經濟和社會的來龍去脈,看清經濟新形勢,並正確應對沖擊,從中抓住機遇,改善自己的財務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