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義蒙冤薨懷恨 曹師雄莽撞說騙局

2015-06-03 11:40:49

造謠興起秘水訣,世人觊觊占龍穴。
牛眠指定千千處,地脈孕來萬萬劫。
忠烈英雄發草甸,臭名賊盜爛魚鼈。
羅盤指向黃家去,惹得豪俠險笑跌。

話說王仙芝、尚君長洞房花燭,燕爾新婚,吟詩填詞,揮毫作畫,你來我往,互有酬唱。兩對新人正在蜜月,忽有冤句的黃巢差人來下書信,言說“家有大喪,老父謝世”。
王仙芝接了黃家的喪帖,款待了冤句的來人,急與尚君長商議,預備前去吊喪。尚君長說道:“患難朋友家裡有了生老病死,原是大事一樁。咱得趕緊去慰問黃巨天。”王仙芝說道:“吊死問傷,德之所在,何況咱與黃巢義結金蘭!遇上這種事,咱們不能落後。快預備下喪儀,明天上路。”
尚讓知道後,對兩個哥哥說道:“既是要去冤句吊喪,不如約上幾個朋友一起去,省得日後鬧生分。要是不叫那幾個朋友去,將來他們知道了,準定抱怨。”王仙芝說道:“不錯!不錯!就像前幾天來賀喜的宋岩、盧約、劉強、苗松、金老大等人,都是知心朋友,要是閃了他們,日後不好相見。”尚君長說道:“說的是,還是義氣為重。今天晚上,咱就給他們幾個人送信,約好在冤句縣南關見面。明天咱就動身。”尚讓道:“好!好!我去找人送信。”尚讓說罷,跟仙芝告辭。
兩天後,王仙芝、尚君長、尚讓三人,在冤句縣南關等到了宋岩、盧約、劉強、苗松、金老大等人,大家一路往黃家莊趕去。正是:

天上風雲急變幻,人間萬事多悲歡!

再說黃巢。自從與王仙芝、尚君長分別之後,他領著兄弟們,每天仍是跑馬射箭、習槍練刀、呼朋引伴、吃酒使氣,間或走幾項私鹽,有時又藏下幾個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從少年開始,他們兄弟就是俠肝義膽之人,最好招引那些不尴不尬的人,因此上多有亡命之徒前來結交黃巢兄弟。他家裡江湖朋友不斷,一些殺人越貨的強盜也常在他家躲藏。其中最有名的是吳江的王晖、王玫,徐州藩鎮的叛軍曹師雄,曹州的亡命殺人犯柳彥璋、柳彥衡等人。這些人都是改名換姓,藏在他家裡。黃巢和他們吃喝不論、稱兄道弟,也不管是不是朝廷要犯,統統待為上賓。
黃宗義老員外見黃巢心浮氣躁,就想給他成家圓房,娶個媳婦,以束其心。心裡有了這個念頭,他就央人四處打聽,訪得本縣城東曹員外有女貞淑嬌豔、賢德沉靜,且與黃巢年貌相當,就叫媒人去上門說合。黃家乃是曹州有名的鹽商,家中大富,且是一門三秀才。俗話說的好:“貴易交,富易婚。”兩家稍事探問,一說即成。黃宗義少不得送禮行聘、嫁娶迎來,忙活了半月,方見到:

一對仙童紅紗罩,兩個新人入洞房。

黃巢夫婦燕爾新婚,相親相愛,如此數年。隨後,黃邺、黃揆也都相繼迎娶。娣姒往來、兄弟相聚,倒也安然相得。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生變幻無常,福日不多,天禍突來。這一下,聚下了數路好漢,驚動了十州英雄,竟使黃巢做了一場大氣,幾乎大動幹戈!
有詩為證:

只道朱門少怪妖,朱門也被強梁敲。
绫羅綢緞惹人忌,美酒羔羊招盜瞟。
貪官垂涎明動手,污吏眼紅暗出刀。
一旦閉門敢憋氣,天外莫須牢獄交。

你道黃家出了何事?
原來,曹州府冤句小縣新來了一個縣令,姓路,嶺西人氏,潑皮出身,在京師開了個絨線鋪,專一撒潑訛事、詐人錢財。他做了幾年生意,連訛帶騙,聚了好些銀子,就萌生了做官之心。他托人打聽門路,銀子一撒,消息就來,知道了朝中是路岩宰相用事,其書辦邊箴,最是威風,路岩凡有賣官的事,都經邊箴的手。路潑皮看清行情,就去賄賂邊箴。他獻出了一萬二千兩白銀,外加四串珍珠、一個戒指,方才買來一官。
原說定在關内上任,後來邊箴見他獐頭鼠目、說話咬牙,是那貨郎擔上爬的鼈——不是個好東西,恐怕他在近畿事發出醜,就修下一封書信,叫人送到曹州節度使曹翔的案前,向曹翔求個縣令。曹使相不便得罪宰相的書辦,就尋出一個冤句小縣,把原縣令升遷,才把冤句縣令放任給路潑皮。
這個路縣令,生就鷹嘴鼻子豺狼口,行路時兩眼旁翻,是個心狠手辣的厭物,人品極是不仁。上任才半月,冤句的百姓口松,就送他個外號,叫“斷路”。
在此之前,冤句的數任縣令,不管真假,也都是科場出身,雖說尖刻狠詐,到底是文人,倒還顧及臉面。輪到這任縣令,因他是宰相的書辦邊箴所薦之人,心有仗恃,又是目不識丁的潑皮,竟然毫無顧忌,掄起縣令的大闆斧,放膽大弄。
從上任之日起,路縣令就叫人查對本縣的吏員、公差、富商大戶,令其輸錢,名為“賀禮”。就是他身邊所用的兩房書辦,也不放過一個。真個是:

佛面細刮金,蚊腿剔瘦肉。

黃宗義兄弟,家裡三代都是經營鹽道,已經四十多年了。他家經歷了二十多任縣令,都是遵循慣例:新令到任,迎賀之禮,五十兩白銀、兩壇紹酒、一匹紅緞子。輪到這一任縣令,黃宗義兄弟仍是按照舊例,打點好三份禮品,叫人送去。哪知,路縣令見黃家再無後禮,心中大怒,馬上旁生枝節。
沒幾天,縣裡傳下火簽,十幾個作公的衙役來傳黃宗義兄弟三人:“到縣堂對簿去!”黃宗泰外出去泰安拜親沒回來,黃宗義、黃宗安老兄弟二人,少不得來到衙門的大堂上應對。
黃氏老兄弟來到衙門,遞上手本,請求參見路太爺。路太爺不見,傳出話來說:“有人控告黃家鹽商侵吞官鹽、舞弊上司,且令他倆到大堂廊下待審吧!”這明明是要勒索的意思了。無奈何,黃宗安只得求托廊下的書辦,去探問新太爺的口風:“須銀幾何,了結此事?”
凡事不問還好,只這一問,新任太爺咬死認定:“黃家鹽商舞弊上司無疑,必須追繳國課!先交五千兩銀子,給個面子。若有延宕,押進大牢去!”
有詞為證:

驚魂怯,縣官昧掉良心掠。良心掠,淚珠縱橫,熱流嗚咽。
四十年裡榮華鐵,一遭受辱奇冤血。奇冤血,暈頭轉向,怎尋明月?
——《秦樓月》

此話傳出,驚得黃宗義、黃宗安兩兄弟暈頭轉向、滿臉是淚。黃宗義的拐杖顫抖著,對書辦說道:“果有侵吞官鹽事項,就是殺了頭,也不冤枉!歷年的來鹽,都是由鹽鐵衙門核準,先交國課,年底校對,絲毫不差時,衙門方才收回鹽票存底。現在忽然空穴來風,以此為口實,索要國課,如何是好?再說,我家就是挖地三尺,也難湊五千之數呀!還求太爺寬恩,沒齒不忘。”黃宗義言罷,放聲大哭。黃宗安也是老淚漣漣、唏噓不止。
書辦把此話回禀給路太爺,路太爺勃然大怒,罵道:“老匹夫,伶牙俐齒!要不看他許大年紀,立投大牢!國課不完,決難輕饒!”正是:

若無殺牛心,難稱做官人。

黃家跟著去縣城的家人見狀,急急趕回黃家莊,見了黃邺,如此這般,把上情叙說了一遍。
黃邺聽了,不敢怠慢,叫齊家裡的兄弟,一起來見黃巢,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黃巢不聽便罷,一聽此事,怒火沖天,尋了強弓利箭,就要進城理論。
還是黃揆通達世情。他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新任太爺要勒索鹽商了,急忙勸住黃巢:“大哥,明知是縣尊無道,去動什麼刀槍?還是忍耐為上,先找個門路了結此事,迎回了二老,再去理論不遲!”
黃邺思忖多時,說道:“三弟之言乃是行事的正理,眼下不能焦躁。我記得咱們的同年寇秀才,他父親是冤句縣的多年老書辦。我先去找著寇秀才,通上關節,叫他去問問事體如何,再作道理。”
黃揆說道:“這是無法之法!二哥,別遲疑了,你就偏勞吧!”黃邺說道:“自家的事,有啥勞不勞的?家事到了這個地步,還客套什麼?我這就去找寇秀才。”
黃巢的妻室曹氏十分賢惠,打發家人,為其父叔送去熱湯飯。黃巢、黃揆和幾個兄弟們在家裡坐等黃邺,真個是望眼欲穿。
黃邺引了家人,去了一天,直到起更時方才回來。
大家見黃邺回來,都圍了過來,問道:“事體如何?”黃邺說道:“寇秀才引著我去見他父親,說明原委,寇老書辦就去找路太爺帶來的錢糧師爺,求他開一扇門。一開始,那位師爺堅不吐口。哀求了半晌,話至再三,那位師爺才叫兌二千兩白銀,外加五百兩謝儀,‘明天黃昏,送進書房,即可放人’。現今,二老仍在廊下的書屋坐著,還沒有下牢。我得了信就急忙回來了。哥,弭事為先,就把咱三家的現銀收攏,看有多少,把事情辦了,人救回來,然後再說。”真個是:

銀子無舌頭,當話最頂用。

三支兄弟回家,把白銀收攏,包紮停當。次日,黃邺、黃揆兄弟倆帶了四個家人,藏著暗器,騎了腳驢,把銀子送到城裡。到了縣衙,先找到寇秀才父子,致達謝意。等到黃昏後,才敢進了師爺的書房,呈上銀子。那師爺十分認真,要來天平,拿來手錘,把銀錠一個一個敲打,見成色不低時才放到天平上。稱足二千五百兩後,師爺又使天平的秤桿略高了一些,才說道:“看你們幾個都是秀才,讀書的人,太爺才高看了好幾眼。要是換了別人,定要深究,非五千兩銀子不可!你們豈不知滅門知縣麼?以後且莫大意,萬萬不可慢了禮數!你家老員外現在廊下,領走吧!”寇老書辦千恩萬謝、打躬作揖,說下了三千筐感謝的話,才敢出門。
他們找到黃宗義、黃宗安老兄弟,爺們相見,抱頭大哭。寇秀才勸道:“這裡不是哭訴之地,快走吧!回到家裡再說話不遲!”黃邺叫家人把二老扶上腳驢,吐了口唾沫,侍候著二老上路。
黃揆和黃邺商量著感謝寇家,兄弟倆兌出二百兩白銀作為謝儀,送到寇家。寇家父子不收,後見黃家兄弟不依,才勉強收了五十兩銀子。
黃氏父子到村,已經是起更時分了。黃巢夫婦率領著幾個兄弟,在村口迎接住兩位老人。
老少爺們到家坐下,黃宗義茶剛沾口,說道:“與兒輩才別三天,恍如數年……”話剛出口,就大哭起來。一家老小都泣不成聲。
黃宗安抹了一把老淚,問其長子黃邺:“是如何結局的?你可實說!”黃揆忙遞上熱巾,說道:“叔,人能平安回家,就是天大的福氣了,餘事何必再問?你回去躺下歇歇吧。”
誰知,黃宗義回到内室看了一圈,大呼小叫地來到上房,拍手哭道:“祖上幾代,留下幾兩家當,原是預備你們兄弟成家立業之用的,如今蕩然無存!今後,如何為生?啊?”黃宗義話沒說完,就覺胸中悶疼,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出,暈倒在地。
黃巢見狀大驚,忙招手兄弟們,七手八腳地把黃宗義擡到床上。黃欽急去請喚郎中。黃巢又怕三叔哀傷成病,急叫黃秉:“把你爹送回家去,叫他歇吧!”
不一會兒,黃欽引著郎中來到家裡。郎中坐下,為黃宗義把脈,望、聞、問、切一通,開出方子。黃巢看那方子是:

和中理氣湯(五服)
黨參三錢、麥冬三錢、黃芪三錢、白術二錢、阿膠錢半、甘草錢半、艾葉炭錢半、炮姜一錢,大棗二枚為引。日一劑,雙煎兌勻,早晚各半。

黃巢看罷,拱手問郎中道:“敢問先生,家父的病有無大礙?還要先生開示。”郎中說道:“老員外所患,乃是邪氣郁集,驚怒瘀血化成炎火,炎火傷肺,肺金不養心神。肝氣失了心主,血走入邪,必是克木傷肝,加之寒熱交加,飲食不週。這病,當以定心息喘為先,然後調和脾胃,待諸髒調和,也就自然肝舒心安了。”
郎中說罷,收起藥箱道:“還當解勸令尊,戒怒戒嗔,靜心調養為要!切記,切記!先服五服和中理氣湯,看其效如何,然後調整方子。”黃欽捧來醫金,郎中遜辭收了。黃揆、黃欽直把郎中送出村口方回。
黃欽說道:“哥哥們奔勞了好幾天,也該安置著輪流歇一晚了。我抓藥去,有疑難處,再來請教!”說罷,快步抓藥去了。
黃巢對黃邺、黃揆、黃存、黃秉、黃萬通、黃思厚兄弟們說道:“你們都回房去,我和恁嫂子守護老爹。等服藥後,我一個人守著足妥。不要都在這裡熬夜。”兄弟們聽了黃巢的吩咐,各自散去。
將及二更,黃欽抓藥回來。黃巢夫婦煎了藥,伺候老父服下,又寬慰了好一陣子,黃宗義方才睡下。黃存、黃思厚堅要侍候老父,黃巢囑咐了幾句,夫婦回房。
次日,黃巢夫婦見其父卧床安帖,稍覺寬心。誰知,到了半夜,黃宗義兩肋脹痛、週身發熱。黃巢驚慌,親去請郎中來把脈。郎中把脈後對黃巢說道:“寒邪入肺脈,是以發熱;肝脾積邪火,方不納食。可在前方中加上三味藥,看看如何。”說罷,開出藥來:銀翹二錢、牛膝錢半、天麻二錢,與上藥同煎。
黃宗義把藥連服數劑,只治住了嘔吐肋脹,痛卻不止,身熱不退,時有昏暈。黃巢慌了,沒個主意。幾個兄弟合夥商議,黃揆說:“鄉村的郎中,怕是技藝不精、學術有限,不如進城去找個名醫,請來診上一診,看看病情。如何?”兄弟們都說好。黃存說道:“我引個家人去吧!不論好歹,必要請來名醫。”
日已偏西,才見到黃存請的城裡郎中。郎中給黃宗義診脈後出來,對黃巢、黃邺、黃存說道:“老員外的症候,是怒傷過甚,身受風寒,飲食不週,毒火侵入肝經。不知道是不是?”黃邺拱手道:“先生醫術如神,一毫不差。就請開出方子,也好抓藥。”郎中道:“先用一方,服下去,要能退去身熱,病就順手了。”郎中開出的方子是:

平肝祛火湯(三服)
夜交藤五錢、黃芪三錢、赤芍三錢、白芍三錢、茵陳三錢、當歸二錢、藿香二錢、佩蘭葉二錢、杏仁二錢、橘紅二錢、遠志二錢、菖蒲二錢、黃連一錢。雙煎兌勻,早晚各服,將琥珀粉、羚羊角粉隨服。

頭劑藥服下,黃宗義稍感身輕,發熱略退。兩天後,病卻又加重了。再服藥餌,如石沉大海,毫無影響。
黃氏兄弟心裡著慌,幾個人又連請了幾位郎中,卻都無回天之力。所開的方子,都是“靜養盡孝”四個字。巢、邺、揆這黃家三少,竟是束手無法!其他兄弟也是一籌莫展,只能日夜守候。
黃宗義乃是年邁之人,如何經得起病魔折騰?不到二十天,溘然謝世。正是:

一生心在鹽上走,到老終為鹽所誤。

有詩為證:

朱門原是海中仙,安然吃喝度歲年。
日上樹梢稱好睡,月高玉漏酒仍端。
冬溫夏爽鴛鴦被,漢瓦秦磚貂鼠翻。
只為少吸一口氣,伸足撒手去西天。

黃巢、黃存、黃思厚三人大恸。黃宅傳出哀聲,一村皆知。
黃宗安聽說大哥病危,急忙扶杖來看。來到黃宗義的床前看時,哥哥已逝,黃宗安兄弟連心,忍不住放聲大哭,握住黃宗義的手不放。
黃宗安原本肥實,從冤句縣城回來後,羞憤交加,數日不思飲食,總是感覺著半身抽搐疼痛。他這一哭,哀痛過甚,氣入肝分,一腿跪下,竟不能起來!子侄們急忙把他擡回家,已經是口歪眼斜、腿不能走路了。黃邺、黃秉四處請醫,為其父治病。嗣經幾個郎中診望,說是中風。兄弟們只得侍候老人家,慢慢地抓藥調養。
黃巢見黃宗安又病,竟無長輩打理喪事,急忙叫黃揆打發人前往泰安,請二叔黃宗泰回來主喪。
黃揆打發人去泰安後,對黃巢、黃邺說道:“‘婚喪’二字,乃是人生的大事。咱家平常時朋友很多,知心者也不少。流亡避難之徒,咱都週濟過他;殺人越貨之輩,在咱家數次藏身。就連那私商黑道上的人物,咱也結交不少。今天咱家有事,應該發帖告訴他們,以全友道。”
黃邺點頭:“老三說的對!兩西兩廣之地,路途遙遠,難以驟聞。像這青州的王重隐、王重師,濮州的張宗?],陳州項城的李罕芝,淄州的衛濤、蔡溫玉,文登的楚彥威,曹州的柳彥璋、柳彥衡、楊師古、徐懷玉,兖州的海超、海靈,鄄城的王仙芝、尚君長、尚讓,砀山上的曹師雄,薛邑的劉漢宏、劉漢宥、劉漢容兄弟,泗州的畢師铎、許京,登州的李重霸、米實,泗州的喬钤、許建,邢州龍山的柴存、方特,汴州的李詳、杜雄、葛從週等,這幫朋友,都不算遠。就叫老家人分派長工和佣人去各處報喪,同理大事。事畢,順便議一議這口冤仇!”黃揆看透了黃邺的深意:不圖朋友禮,只為出口氣。
黃巢看著黃邺、黃揆說道:“咱們熱喪在身、身帶重孝,每日守靈上供,沒有時間照護家院。你叫劉叔去叫來張歸霸、張歸厚,托他們照看前後院落,謹防賊盜趁火打劫。”黃邺點頭,自去安排;黃揆去安置家人,叫出門報喪。
三天後,黃宗泰老員外從泰安回來,沒有進自家院子洗手,先來磕頭哭靈。老頭子上罷香,行過禮,起身擦淚,問他哥哥的病因。黃揆恐怕父親知道前情生氣,老人家再有個閃失,只說“天冷,不小心受了風寒”,“夜裡忘了蓋被子,又不想吃藥”,“以致病重不起”。黃宗泰老員外聽罷兒子說話,半信半疑,只得安置開喪。
黃巢家的大院裡,挂白幡、貼喪聯、聘鼓吹、請陰陽、備勞盆、截哀杖、剪白花、聘地師、選墓穴,男女老少都在張忙。他三個院的老少,不分上下,都穿重孝。到了次日下午,黃家的三個大院裡,如梨樹開花一般,白花花的人影攢動、銀燦燦的孝服分明。
十裡八村、三鄉五寨的鄉親,見黃家發出大喪,都來遞紙添香。到第六天,黃家散處各州的親朋好友陸續來到。也有出門在外、報帖不達者。王仙芝、尚君長、尚讓、宋岩、盧約、劉強、苗松一夥,因是路近,頭一撥來到。大家來到黃宗義的靈前上香行禮,遞上喪儀,略囑黃巢兄弟“節哀”數語,就被黃存、黃萬通兄弟引到書房歇息。
到了下午申時,忽然有人來報黃巢:“巨野的費先生來了。”黃巢猛聞老師來吊,十分驚異,問黃邺道:“天氣寒涼,老師年邁,這事不該勞動他老人家。這是誰去多嘴,叫先生勞神?”黃邺說道:“這時候不要多問了。老師既然來了,咱去迎師行禮吧。”
劉叔聽黃邺如此說話,忙叫鼓樂迎客。三聲大炮響起,三班鼓手吹打動樂。黃巢、黃邺、黃揆、黃存、黃欽、黃秉、黃萬通、黃思厚披麻戴孝、手提哀杖,大哭著來迎老師。
費先生騎一頭健驢、身披月白色鬥篷,來到黃家門前。老先生下了驢,老淚縱橫。他剛要進門,猛聽炮聲響起、鼓樂大震,擡頭看時,見黃巢率領著他的兄弟們,披麻戴孝地迎出門來,白花花地跪滿一地,朝自己叩首行禮。費先生還了半禮,把學生一一扶起。黃巢說道:“學生不敏,奉養失道,致使老父謝世,罪莫大焉!卻又驚動先生,越覺不安!”費傳古拭淚說道:“我與令尊相處十多年,雖系東翁,實屬兄弟!彼此情深似海,既已知聞,焉可不臨大事?”
黃家兄弟如衆星捧月一般,把費先生迎入後院待茶。費傳古感歎道:“我為幕為師數十年,身為朝廷五品官,不知其尊。到今天,始知師道之尊也。”他自語著,看見王仙芝、尚君長、尚讓、宋岩、苗松、劉強、金老大都來吊喪,遂與衆人相見,一一行禮。
等到後半晌,汴州的王?、胡實,兖州的海超、海靈,海州的柳彥璋、柳彥衡,徐州的曹師雄,薛邑的劉漢宏、劉漢宥,泗州的喬钤、許建,文登的楚彥威,淄川的蔡溫玉,陳州的李罕芝等人,先後來到。稍後,又見王重隐、王重師兄弟來到。大家先到靈前行禮,吊儀不一。
黃家的喪禮,因天時大寒,加上親朋衆多,陰陽先生掐指一算,排九下葬最為風光。後來,黃邺見親朋好友沒有來齊,又叫排作十二日下葬。
淄川的蔡溫玉秀才薦來一位婺州的地師,姓楊,外號“地理仙”,說這位風水先生“精研地理,善擇真穴”。黃巢就以重金禮聘楊先生到家,為其父選擇墓穴。這位楊老先生卻也腿勤,來到黃家,先不吃喝,頂著冷風來到黃家的祖茔。放罷三聲炮後,他手托羅盤,嘴裡念念有詞,東行西看,故弄玄虛,裝作真的一般,把法桿標立了無數,統不知做何用場。更可笑者,晚間點上七支燈燭,置於黃家祖茔當中,說是“七星照穴”。次日照常。
楊先生如此托盤漫步,在墳裡整整走了三天。這天,將近午時,楊先生手托羅盤還在走步。忽然,他一聲大叫:“有了!”把手中的銅墜猛地用力抛出,然後急忙叫人拿來白灰,把銅墜的落地之處號下十字。臨了,他故意松一口氣,對大家高聲說道:“數畝之田,追趕風水真穴,整整費了我三天的腳力,真真是神耗力盡!不容易!真是不容易!這一穴,必是大貴!”
他說罷,叫人在白十字處刮去浮土層,然後用小鬥倒扣住十字土,命人道:“鏟去週邊的浮層,把鬥扣下去!鬥扣之土,千萬不能亂動!等挖到一尺二寸時,把鬥搬起來,連同穴土,用黃表封固,擡回府去,叫主家檢驗!”
大家暗笑,卻也如法炮制,搬起小鬥,依照楊先生所說,取黃表紙封了鬥。兩個家人把小鬥拴綁,穿根槓子,擡回黃家,放置在中堂的上位。
黃家少昆仲見了,都不解其意。黃巢正要請教,楊先生卻含笑拱手說道:“不易,不易呀!為尋真穴,大費週折!爾等不知,這墳茔點穴,若是錯了一個米粒,那後人的富貴,相差萬裡!豈可不慎,豈可不慎乎!”
這先生滿嘴角白沫,說罷,命人拈香,將黃紙揭去,把小鬥搬倒,慢慢地倒出土團。楊先生手指土團說道:“主家相公細看,我楊某所取之穴,辨土可知!這土上赤下黃、層次分明、紋理勻細、暗含五色,土中間閃閃有光,聞著清香撲鼻。不是我楊某誇口,取此一穴,敢保十年之内,孝主大富大貴!要是不應,楊某情願挖去雙眼,再不踩三江兩河之半步!”這先生說得口沫亂飛、揚揚得意。
始者黃巢不解,及他說了一半,黃巢就知其意了。他急使眼色,叫人托出五十兩白銀,權作謝儀。楊先生見只有五十兩銀子,就有推托不接之意。黃邺說道:“聊補數日辛苦,事畢之後,定有重謝!”楊先生聽說還有後話,方才收了銀子,拱手一禮,出了堂屋。
蔡溫玉在一旁幫腔打鑼,對黃巢說道:“此人的才學,名不虛傳,真是名不虛傳!這叫作‘辨土識穴’。尋常的地師,誰敢叫你驗土?”說得黃巢半信半疑。黃巢問道:“既已選定墓穴,何時動土?”蔡溫玉說:“殡葬動土,最要慎選時辰,也最是關緊!這一節,都是依照天幹地支、神主的八字,還得仔細推算哩,不能草率!等我去問一問楊仙,叫他一一叩實,才能動土。”
過了一小會兒,蔡溫玉和楊先生來到上房。黃巢拱手。老當家黃宗泰問道:“先生辛苦!還要請教:幾時動土?幾時下葬?指示明白,也好預備。”楊先生見問,把眼閉上,仰臉對天,掐指疊紋,故作神秘。少時,又把一顆大驢頭搖動,好像有天大的不妥之處,緊接著又是皺眉,又像有大大的不善之處,一雙只有三兩根的眉毛皺得更緊。
這時,黃家有個家佣小厮上來送茶。他沒有見過陰陽先生裝神弄鬼,剛把茶壺放下,就看見楊先生的怪模怪樣,口憋不住,忽然大笑起來。黃萬通與黃思厚年幼,站在一邊,見他模樣,本就難忍,及見小厮大笑,他倆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黃邺虎著臉,朝著那小厮?绲囊簧??褪且話д齲?蠛鸬潰骸靶ι叮啃ι叮坎恢?攔婢氐呐?牛「?遺萊鋈ィ 蹦切∝稅ち艘話д齲?治孀磐飛系耐創Γ?倚ψ盤嶙挪韬?芰順鋈ァ?br/>蔡溫玉急忙起身圓場:“黃口小兒,少見多怪!少見多怪!二爺不必與兒輩較真!”蔡溫玉說罷,看了看坐在上位的黃宗泰。黃宗泰正要說話,楊先生猛地把眼睜開,叫道:“有了!有了!”楊先生叫罷,故意緩了一口氣,好像十分勞累的樣子,說道:“你們不知道,推演時辰,最是費心!雖是不到片刻的工夫,卻要把上元年月、中元閏數、下元時辰,其中一百八十年的生克,都推算精準!”
黃邺問道:“動土的時辰,可曾推算出來?”楊先生伸出二指,說道:“得之矣!得之矣!明天酉時動土,最是大吉大利!”黃邺聽罷,似信不信地問道:“酉時,已近黃昏了,那時候動土,來得及麼?”楊先生道:“來得及,來得及!孝主寬心,明天酉時動土,後天酉時封茔,上合天星,下收地氣,最是吉利了!”
黃巢正一正孝帽,問道:“圹穴一開,豈可過夜?”楊先生拱手道:“咦,專專開圹收星!天數愈多,愈聚吉靈之氣!君不見帝王陵寝麼,他們的經營,多的有數十年!孝主相公為當今的文苑名才,此中典故,想亦知悉了。”
黃巢聽罷,說道:“動土時,還須先生費心!”楊先生瞪著眼說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朋友的大事,與我楊某人的大事何異?”
黃巢示意黃邺。黃邺入内,托出三十兩銀子道:“先生休嫌輕薄,聊表心意而已!”楊先生見了銀子,眼裡放光,急伸手接住,嘴裡卻說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說罷躬下身去,一揖到地,差一點兒栽倒。
蔡溫玉見無別事,拉著楊先生往墳地去了。
客廳裡,黃巢兄弟圍著老叔父,計議出殡。黃揆說道:“俺爹是有歲數的人了,每天過來提調幾下算了,不要多勞動他了。究竟瑣事,還要咱兄弟們動身。大哥是守靈行禮的人,自然不動。這墳地與家裡是兩大頭。依我的主意,墳地裡,我去多跑;這家裡的靈駕安置、送行車輛、酒宴供肴,就勞動二哥和兄弟們吧!”
黃邺看了看黃宗泰,對黃揆吩咐道:“你只要把茔地安置妥當,這家裡,上大祭、擡靈駕、備車輛、護女眷、攙孝子、炮铳手、鼓樂手、??嚼骸⒈嘲揍Α⒁?橥??醫興?褐刃蜃勻煥衽懦。?裰魅胪煉及蠶辍!被譜谔┝??阃罰?醋嘔期?檔潰骸澳憔投嗖俚阈陌傘!?br/>不說黃巢兄弟們搬指算計、安排大事。單說這個楊先生,次日午後,呼呼大睡,直睡到將及申末時分,才被蔡溫玉叫醒。楊先生揉著眼,跟著蔡溫玉往黃家茔地行去。到了黃家茔地,只見黃揆帶領著一班家人、三班鼓吹,把供品、黃表、香燭、鞭炮之類早已備好,專等陰陽先生來指點動土。力夫們手持鐵鍬,遠遠圍觀,等著看稀罕。楊先生睡眼蒙?,揉一揉泡泡眼,從身上摸出羅盤,也不知道磁針在不在羅盤的天池裡,就把羅盤對著太陽一晃,大聲說道:“酉時已到,祭奠吧!”黃揆聽說,叫家人:“動樂!”
家人朝鼓樂招手。只聽“嗵!嗵!嗵!”三聲大铳響過,一霎時,鼓樂齊奏、鞭炮同響。黃揆正一正孝帽,端身肅容,來到供桌下位,面北高拱一揖,跪下叩拜如儀。起身作揖畢,把供酒奠向新選的墳土。祭畢,退到一邊。楊先生說道:“請孝主相公動土吧!”黃揆伸手要鐵鍬,家人遞上。鐵鍁把上纏著白花,黃揆挖了三四下土,楊先生就拱手說道:“足矣!足矣!禮圓心誠,天地盡知!孝主可以返駕了。”
吹鼓手見楊先生擺手,便停住鼓吹,隨了黃揆回村去了。
有詩為證:

選日選光盡是虛,騙天騙地騙自己。
雖然有張懸河口,也叫三九凍掉皮。

黃揆走後,楊先生手指所標的法桿,對農夫們說道:“沿著我的法桿所標之處,正好長方,用心挖去。地下若有神物,不準私藏,趕緊叫我!”這先生吩咐已畢,抄手縮脖,尋了個矮牆避風去了。正是:

地師尋穴信口論,騙來金銀才是真。

次日,楊先生率領一群農夫,早早來到黃家的茔地裡,親自揭去新穴上的帳篷,燒紙上香後,令農夫們接手挖掘。
有個農夫才挖了一鍬土,忽然叫道:“咦!真有靈氣呀!”一群人聽見,都跑過來,伸著脖子看時,卻是一條青色睡蛇,大拇指粗,盤曲著身子,身邊有三條細蛇,粗如筷子,依偎在大蛇身邊,一動不動。
楊先生趕緊跑到圹穴邊,看見了青蛇,他額手稱慶,說道:“活該黃門有福!這是天意呀,天意呀!你那老仆家人,快去請來孝主相公,趕快上供設祭,答謝天地!切記,不準大呼小叫,洩露了天機……”一旁的力夫和家人,聽了楊先生說話,不論深淺,朝莊裡跑去。
停了半晌,黃巢、黃邺、黃揆、黃存、黃思厚,匆匆來到墳裡。王仙芝、尚君長、尚讓、蔡溫玉、曹師雄、海靈,都跟來看稀罕。就是黃宗泰老員外,聽說此事也覺得稀奇,與小兒黃萬通,和費傳古厮跟著,扶杖來看墳瑞。黃家的家人擡著供品,跟著鼓吹,還有三五十個本村的百姓,說著笑著,也來看熱鬧。
那個楊先生得意揚揚、面帶神秘,對黃宗泰和黃巢說道:“我學生遊遍天下,幾十年來,所取之穴,何止萬千,沒有一穴走眼,以此頗為自負!”風水先生說畢,又低聲說道:“這一穴地,是楊某四十年來所見的第一真穴!這叫‘真龍盤戊己’,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哪!老太爺還要約束大衆,不要外洩!千萬不要外洩!”黃宗泰連連拱手。
黃巢拱手問道:“謹遵先生的吩咐!下一步做何處置?”楊先生偷望了衆人一眼,故作神秘地小聲說:“設祭上香吧!答謝上天後,等時辰一到,就能下葬了。龍穴呀,既已見到真龍,真穴已成,不敢再挖了,再挖怕走動了真氣!”
黃邺問道:“棺底下壓,瑞物豈能幸免?”楊先生說道:“遇此貴穴,當用懸棺葬法。”黃揆問道:“啥是懸棺葬法?還望先生指陳明白,也好預備。”楊先生口說手比:“取來四季木截成木墩,共得十二柱,以象十二週天;柱高六寸四分,以象河洛之象;分四排,以象四季;每排立三柱,以象天上的三星。諸事已了,棺坐其上,這就是懸棺了。”楊先生說罷,手摸著兩根短黃胡須,越發得意。
黃揆問道:“何為四季木呀?”楊先生道:“四季木者,椿木、楸木、夏柏、冬松,稱為四季木。”黃邺聞言,問道:“椿、夏、冬三季木,時下好找。只是這楸木,恐怕一時三刻難以尋找哩。豈不誤了時辰?”楊先生說道:“要是真沒楸木,也不打緊。把柏木寫個‘秋’字,然後過火燎一下,就可以替補楸木之數了。”黃揆問道:“這是何意?倒要請教!”楊先生信口胡謅道:“這是極明白的道理!豈不知‘秋’乃‘禾’加‘火’麼?今把柏木過火,豈不是成了楸木麼?”黃揆聽罷,頗不以為然。
費傳古老先生在一旁幫腔說道:“要說替法,似也可通。”海靈聽了,轉過臉去,咬著牙笑。他又唯恐笑出聲來不雅,故而連連咳嗽。尚讓在一旁揣摩:“這人恐怕是在弄鬼,不會老真。”他朝費傳古說道:“先生,天氣寒冷,咱們先回吧!”費傳古說道:“今天到東翁的墳茔上看一看,聊表十數年的相處之情。壯士要回村,老夫隨你回去就是。”言罷,他朝黃宗泰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王仙芝、尚君長、曹師雄三人見尚讓和費先生轉身回去,曹師雄叫道:“走!走!無趣得很!無端卻來受凍!”他推了一下王仙芝、尚君長,扭頭就走,甩開大步,趕上了費先生。費傳古看見曹師雄,問道:“曹壯士何不在這裡多浏覽幾時?”曹師雄吐著唾沫道:“呸!呸!無趣得緊,不如回去,少受些寒冷。”他五人相將而行。
路上,王仙芝問道:“這事稀奇,不知道是真是假?”曹師雄白了王仙芝一眼,大聲說道:“真個榔頭!前年,也是這個楊先生,在徐州給節度副使薛孝先的父喪擇地。他口中大言其神。那時候,薛家墳裡所見的青蛇更長,這先生詐到薛孝先的五百兩銀子。後來,被土工洩漏:那蛇原是楊先生自己養的,是他偷偷放進穴裡的!薛孝先聞知真情後大怒,令將士們訪得這個家夥,拿到徐州,除追回原銀外,又令護軍把他暴打了一頓。要不是他走得快,險些被軍漢們打死。”聽了曹師雄如此一說,王仙芝笑得喘不上氣,尚讓、海靈也咧口大笑。
費先生卻一本正經地說道:“凡事別究真僞!別究真僞!君子之行,覺人之詐而曲為彌縫。切莫說破。世上的人心,同望富貴,都是一種企盼而已。你我既知了他的根底,也就罷了,何必定要敲破人家的飯碗哩?也掃了衆人的興頭。汝等後生少壯,當涵養君子的含垢之德。”
尚君長拱手道:“先生教訓得極是!我們一定緘言!”曹師雄瞪著眼說道:“偏是你們這些酸秀才,咬文嚼字,叫人含垢!含垢個球!要是我家遇上這種人,務要暴打一頓,擰下他一條腿,烤肉下酒!看天底下還敢有騙詐之徒麼?”尚讓笑道:“曹大哥到底是行伍出身,言語風趣。不過呢,到底是黃家哥哥辦事,咱們多行禮、少說話才是。”費傳古道:“善哉,善哉!彼所不仁,我含之耳。知而不仁,是真不仁,安能效之?”尚讓憋不住笑,說道:“先生教訓得很對!”海靈也笑道:“是!是!先生教訓得極是!”曹師雄卻把一雙死魚眼兇巴巴地瞪著費傳古。
他五人走著說著話,身後響起了鼓樂聲。大家知道是燒香上供了,也不在意,一路同回黃家去了。正是:

小人弄鬼遮天欺,君子含垢心不迷。
任你舌吐蓮花瓣,後尾現出狡狐狸。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本文摘自《沖天英雄傳第一卷》


   中國歷代專制集權王朝為什麼都逃不脫“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命運?苛政貪冒之下,必有英雄拔劍而起,黃巢率百萬之衆,風卷天下,破長安,建大齊,“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實現了農民起義軍的最高夢想。而倏忽四年,就不得不退出京城,終至風流雲散,又是為什麼?答案盡在《沖天英雄傳》之中。本書結構宏大,通過描寫黃巢起義波瀾壯闊的全過程,全面展現了晚唐政治、社會、經濟、文化各方面的風貌,表現了封建王朝盛極而衰的必然命運和古代農民起義的失敗根由。行文風格繼承了明清古典小說傳統而多所創新,故事進程疏密有致,語言能莊能諧,人物性格鮮明,分析針針見血。在中國古典小說傳統的紹繼弘揚,尤其是可讀性、思想性等方面,創造了新的高度和標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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