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R26;A.沃爾克從家教中學會了正直誠實。他於1927年9月5日出生於新澤西州的海濱城市開普梅。母親叫阿爾瑪,父親是老保羅R26;沃爾克。1930年,沃爾克舉家搬到新澤西這個“花園之州”北部一個叫迪乃克的小城,這裡距離紐約市只有8公裡,老沃爾克在此任行政長官。老沃爾克畢業於上紐約州的倫斯勒理工學院,學的是土木工程。他管理這個小城長達20年,並使之免遭“大蕭條”的沖擊。他對小城進行了分區規劃,成立了職業消防局,還建立了城市公務員管理體系。[1]沃爾克回憶道:“在我父親任上,小城的居民人口增長了一倍,我一直為他的成就感到驕傲。”[2]
他父親辦公室内懸挂的一句喬治R26;華盛頓語錄,令年輕的保羅印象深刻:“不要聽任你的善良本性……在本該拒絕的時候卻說同意。記住這是一項公職,而非私務,你的選擇如不能有利於事業,就會造成傷害。”[3]老沃爾克畢生以此為箴言,為了避免哪怕是一點點不適當的言行,他往往不惜一切代價去走極端,有時甚至犧牲了小沃爾克的利益。
迪克R26;羅達是迪乃克市的文娛活動負責人,有一次在暴風雪過後雇了15個高中生充當兼職的安全監測員,小沃爾克也在其中。老沃爾克發現此事後,把迪克叫到辦公室說:“我不想讓這小子領薪水,請你將他解雇吧。”當迪克辯解時,老沃爾克說:“如果你不解雇他,我就再找一個新的負責人取代你去解雇他。”迪克R26;羅達只得照辦。[4]
保羅親眼看到父親在作每個決定時都把情感因素排除在外,他叼著煙鬥,凡事都深思熟慮。“如果有人週一來請求幫助辦事,而他之前從未考慮過,他就會說,你週四再來吧,我會告訴你結果。拖延幾乎成為他的長處。他凡事思考全面,一絲不苟,掂量每一種可行性。我從他那裡學到的是,不到火候時別輕易下結論,不論結果怎樣。”[5]
從保羅孩提時代記事起,他就渴望得到家裡人的認同。他記得那年自己5歲,第一次把幼兒園康斯坦絲R26;帕爾默老師給的測評表帶回家。我說所有小男孩都會覺得他遇到的第一個老師很漂亮,但是保羅堅持認為她是真的非常漂亮。“我記得她拉著我的手把我領到一圈小朋友中間。我很喜歡她對我的關心,直到有一天她在我的成績單上寫下:保羅不參加集體讨論,也跟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6]這句評語讓他的父母十分擔心,尤其是他的姐姐們也來添油加醋:“他跟朋友玩時,別人都不說話。”父母的擔憂更加重了他的沉默寡言。
隨著年齡增長,保羅的内向性格使他跟異性打交道變得異常困難。在高中時,他害羞得不敢跟女孩子約會。但他的害羞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凡事不求人。他成為職業棒球聯賽佈魯克林道奇隊的球迷,只因為其他朋友不是支持揚基隊就是支持巨人隊,而這兩個隊的主場就在幾公裡遠的地方,過了喬治R26;華盛頓大橋就是。他們都視佈魯克林為異邦,那裡的人連講話都像外語一樣難懂。保羅那時發現自己樂於與衆不同。
年輕的保羅内心既有不安,也有自信,兩者融合形成了他凡事多疑的性格。有時候不安主宰了他的心情,尤其是發放成績單時。他擔心讓父親在成績單上簽字。如果他取得了好成績,父親簽名時會把名字中的V寫成花體,就好像在《獨立宣言》上簽名一樣欣喜。但當他的成績不佳時,父親只簽一個縮寫“PAV”了事。“我多麼希望父親總能在成績單後面簽上花體的‘Volcker’名字啊,但是這並不經常發生。”[7]
老沃爾克就像是一個嚴厲的校長,少廢話,不擁抱,也沒有親吻。當保羅在1945年申請大學時,父子之間的緊張關系升級了。父親建議他去讀自己的母校倫斯勒理工學院,但保羅執意申請普林斯頓大學,想看看自己行不行。申請普林斯頓本身就夠聳人聽聞的了,他在填表時感覺自己手裡就像拿著一張神聖的羊皮古卷。兩週後,他被錄取了。父親仍勸他不要去,還警告說:“在普林斯頓,私立高中的學生會比你這個來自迪乃克公立高中的學生強得多,你會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聰明。”[8]
保羅決心拼搏一把,為自己正名。
老沃爾克沒能成功阻止兒子,但美國形勢的變化差點讓他去普林斯頓的願望落空。1945年4月,被普林斯頓大學錄取後不久,沃爾克收到一紙正式通知,要求他到當地徵兵局報到並接受體檢。當時歐洲戰事尚未平息,迪乃克高中籃球隊的隊長自告奮勇扛槍參軍,這使保羅感到不悅。“我們即將在籃球場上展開冠軍季的争奪,而這只能讓我們的計劃成為泡影。當我去體檢時,我想的是稍蹲下身就可以不超過2米的身高上限,從而達標入伍。可惜我下蹲得不夠,因為身高超高被拒絕了……我一直引以為憾,並懷疑是不是會讓自己和祖國蒙羞。”[9]
1945~1949年間,沃爾克專心在普林斯頓大學學習經濟學和打籃球。讓他失望的是,盡管身材修長,他學經濟學的成績比打籃球更好。“?跟籃球教練怎麼也處不好,”沃爾克抱怨說,聽起來就像一個坐冷闆凳的替補隊員,從不說自己的球技差,“所以我上場不多。”[10]這也許導致了他去普林斯頓的兩位德裔經濟學家——弗裡德裡希R26;盧茨和奧斯卡R26;莫根施特恩——那裡尋求慰藉。這兩位經濟學家在希特勒掌權後離開德國來到美國。盧茨教授沃爾克畢生從事的貨幣銀行學,莫根施特恩則教給他如何多慮和懷疑,那成為他畢生的動力之源。
莫根施特恩聲名遠播,是因為他與20世紀最著名的數學家之一約翰R26;馮R26;諾伊曼在1944年合作出版了《博弈論與經濟行為》一書。[11]博弈論作為一門學科,研究的是關於策略和決策的正規方法。除了參與莫根施特恩的課上讨論外,沃爾克從未在博弈論上多下功夫,但在保羅身上卻看得到莫根施特恩的學術影子,因為他把保羅塑造成了一位職業的懷疑論者。
莫根施特恩對經濟學這門學科的價值產生了懷疑。他說:“如果經濟學不能告訴人們如何掌握實際命運,那它不過就是個思維遊戲……跟國際象棋沒什麼區別。”[12]莫根施特恩也許不喜歡下國際象棋,因為當時的高手都被俄國壟斷了,但他的確希望經濟學不僅僅是個遊戲,他警告說:“經濟政策如此缺乏理性,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數據的不足。”[13]在那個年代,他的同僚們都在花大量時間進行思考,而不是付諸行動。
當時的奧斯卡R26;莫根施特恩即將於1950年發表《經濟觀測的準確性》一文,對經濟數據的不當處理問題提出警告。他直言不諱地說:“讓人感到荒誕不經的是,《紐約時報》經常在頭版報道消費者物價指數上漲或下跌了1‰,但卻從未用合適的語言描述過這個變化究竟是什麼意思,而且指數編制的正確性也值得懷疑。”[14]
沃爾克回顧了莫根施特恩舉出的關於國際黃金流動數據令人震驚的案例,那曾在全世界成為頭條新聞。“奧斯卡提出,在很多年的時間裡,英國公佈的從美國進口黃金數量與美國公佈的對英出口黃金數量之間存在巨大差異。這種邏輯上的不一致,讓在此基礎上所作的任何分析研判都淪為笑柄。”[15]
沃爾克在普林斯頓大學讀書期間,多半不是讀書就是打籃球。沃爾克說:“我如饑似渴地閱讀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16]。他關於自由市場制度的辯護讓我對政府幹預產生了懷疑,並且為自己身為美國人而深感自豪,盡管哈耶克也對美國暗流湧動的社會主義型政策措施提出了警示。在功課方面,我專心聽教授的講解,並發現只要複述好他們的觀點就可以得到A的成績,我在考試中差不多能逐字逐句複述他們的授課内容。”[17]
普林斯頓的學生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校方為此要求其在畢業時提交論文——針對宏大的課題做一篇厚重的文章,如果貪玩打籃球是不可能完成的。對日益逼近的論文大限,沃爾克採取了視而不見的態度。只剩一個學期就要畢業了,他還什麼都沒做。
按照沃爾克的說法,是他的學位論文指導老師弗蘭克R26;格雷厄姆教授救了他。“我起先決定寫一篇關於二戰後美聯儲政策的文章,但後來發現這個題目比我預想的要複雜得多。格雷厄姆教授給了我一個絕佳的建議:先寫出來,之後再改。其後,我每個星期五下午提交一章的手稿,寫在黃色的法律文書用紙上,教授則在下星期一反饋給我詳細的修改意見。我都不好意思不往前趕了。”
本文摘自《保羅-沃爾克和他改變的金融世界》
保羅-沃爾克是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美聯儲主席,對美國和世界經濟影響最大的金融泰鬥之一。
這位“溫柔的金融巨人”身高逾兩米。比身高更突出的,是他輝煌傳奇的職業生涯:20世紀70年代,應對佈雷頓森林體系解體和美元危機;70至80年代中,在美聯儲主席任上,成功制服惡性通貨膨脹;2009年,應奧巴馬之請再度出山,應對百年一遇的全球金融危機。自1963年以來,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他被六位總統委以重任。
尤其在上世紀80年代,沃爾克成功馴服高達兩位數的通脹怪獸,創造了“沃爾克奇迹”,為美國此後的經濟繁榮增長奠定了穩固基礎,被譽為“過去20年裡美國經濟活力之父”。
更為寶貴的是,他剛正耿直,堅毅執著,忠於公共利益,不迎合任命他的總統。沃爾克罕見地不謀求聚斂個人財富,他放棄投資銀行提供的高薪,長期過著算得上是清貧的生活,其高貴、正直和獨立的品格倍受世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