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高等動物,生物學特性決定了其很多社會學特性。1975年美國哈佛大學生物學教授愛德華·威爾遜出版《社會生物學——新的綜合》,揭示了生物的社會屬性。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鄭也夫認為:“生物科學,無疑將對社會學基礎理論的重建產生無與倫比的影響”,“生物學的深層的哲學觀將極大地改變我們的思想方法。”
細胞生長分為潛伏期、指數增生期、停滞期。細胞潛伏期與細胞密度密切相關,細胞太少的時候生長速度會很慢,甚至全部死亡,這是因為細胞生長需要一些細胞自身產生的輔因子,若細胞太少,會導致這類因子不足。細胞增加到一定數量,細胞間形成縫隙連接,允許細胞之間的電耦合(比如通過電耦合,心髒的所有心肌細胞可同步動作)和化學通信,細胞功能很活躍,進入指數增生期,每個細胞的“占地面積”也有所縮小。指數增生期持續3~5天後,空間漸趨減少,能抑制細胞的運動,這種現象稱接觸抑制。當細胞密度進一步增大,培養液中營養成分減少,代謝產物增多,則發生密度抑制,進入停滞期。繼而培養液中營養漸趨耗盡,代謝產物積累、pH降低,細胞會中毒,重則死亡。將細胞消化下來,稀釋後種植在新培養瓶,細胞又快速增長。但是如果傳代過晚,因細胞已受損,傳代後細胞也生長不好。也就是說,要讓細胞保持完善的功能,需要較高的細胞密度,但又需要有足夠的“私人空間”;既有“社會性”,又有“獨立性”。
人口和文明發展也存在類似的規律。當人口很少的時候,很難產生文明。有些邊遠地區的民族往往因為人口太少而文化落後,甚至人口滅絕。只有當有足夠人口數量的時候,有人口密度優勢和規模優勢才能產生文明。在人口增長到一定程度之後,由於人均耕地減少、土地兼並、吏治腐敗等,出現接觸抑制和密度抑制,假如不改善吏治、提高農業技術的話,會出現社會動蕩、饑荒、瘟疫、甚至戰争,人口很難再增加。戰後人口又快速增長。新的技術(如農業技術、建築技術)使得承載人口的空間增加,人口相對變稀了。
100多年前,恩格斯說過,250萬人集中於倫敦,使每個人的力量增加了100倍。人口越多,大家可以共用很多公共的東西,土地、基礎設施(水、電、道路、通訊)的利用效率就越高,公共服務越便利,人均公共投資反而越小,同時有利於環境污染的處理。[薛小和:《城市化道路怎麼走?》,人民網(來源:經濟日報),2000年05月19日,http://www.people.com.cn/GB/channel7/36/20000519/70435.html]
人口越多,微小的需求也能形成市場,刺激產業化,分工更細,智力資源越豐富,技術優勢也就越容易發揮並被所有人分享,產業間會形成產業鍊,於是就業增加、消費增多。比如說在甲地8個人應聘1個職位,乙地80個人應聘10個職位,比例都一樣。但對於求職者來說,在乙地多了10倍的應聘可能性;對於公司來說,甲地8個人可能沒有1個合格的,公司只好空著職位,乙地因為有80個應聘者,公司就算不能招到10個合格的,也可以招到六七個合格員工,相對來說乙地就業率更高(對公司和個人都有利),並且在乙地還可以增加1個服務行業人員。這就是為什麼加拿大人都願意往美國跑、小城市的人和企業都願意往大城市跑的原因。
企業間相互競争,迫使企業加強管理、改進技術、提高質量、降低價格,使消費者和企業實現“雙贏”。由於人口集中,經濟主體間的交往多,資金流量大,也促進了金融市場的發展,銀行業、保險業、證券業,便可大顯身手。各大行業間的互動性,使城市的經濟總量像滾雪球般地增長。[王東京:《看準城市規模效應》,中國城市化網站, 2004-03-07,http://www.curb.com.cn/pageshow.asp?id_forum=001267]
人口密度效應在交通運輸上體現得最充分。人口密度越大,人均交通成本就越低。在同等條件下,一個國家人口密度越大,在單位時間内,這個國家的人均單位貨物長距離遷移的距離越短。人口稠密的日本人均鐵路只是澳大利亞的1/10(人均建設成本也低),但日本鐵路運輸更便利,服務質量更好,並且發展起高速鐵路。小城市由於人口少,公共汽車的班次少,乘一次車要等很長的時間;大城市人口多,幾分鐘一趟車。
娛樂產業也不例外。相同成本拍攝的電視、電影因為觀衆增加,賺的錢也多。賺的錢多,競争也就激烈,結果是導演和演員的素質提高,可以花費更多的錢進行娛樂投資。老百姓花費很少的錢就可以看高檔次的表演。美國在電影業方面的壟斷地位就與其人口數量很有關系。
旅遊業也一樣。一個旅遊景點要是有大量的遊客,就有資金進行景點建設,提高服務質量,遊客人均擔負的費用就越低。要是遊客太少,很多有潛力的旅遊景點就無法開辟。
美國之所以是發達國家中最強大的國家,原因之一是美國是發達國家中,人口最多的國家,在發達國家中具有最大的人口規模效益。現在中國和印度(可能還應包括巴西)在崛起,也是因為有人口規模和密度優勢。
城市化就是盡量利用人口優勢。每個國家的都市圈大都是該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一個城市人口達到25萬,才能顯示出規模效應。而我國兩千多個縣級城市只有不到20%達到了應有的規模。人口流動就是實力的流動,茅於轼註意到人口流入的地方都是欣欣向榮,而人口流出的地方都是破落敗壞。[茅於轼:《大國空巢》序,易富賢:《大國空巢》,香港:大風出版社,2007年。]隨著人口大量遷往沿海和大城市,内地將成為老弱病殘的基地。今後内地的地級市都難以形成規模效應,更不用說縣城了。現已出現民工荒,今後到哪裡去找勞動力發展内地經濟?
當然,城市規模過度膨脹,也會帶來額外的代價,如交通擁擠,生態惡化等。其實目前這些“城市病”並非不可救藥,也不是必然要發生的,而且這些負作用根本無法抵消大城市對經濟發展的積極作用。人類近兩百多年的工業化過程就是不斷解決“城市病”的過程,城市也越來越大。比如從人力車、馬車到汽車,再到輕軌、地鐵,交通大為改觀。從柴到煤炭,再到液化氣和電,城市的環境承載力也提高了。
其實現代最嚴重的“城市病”不是交通擁擠和環境污染,而是超低生育率。由於城市規劃的不合理,城市容積率高,人均室内空間和戶外空間小,出現了現代意義的接觸抑制和密度抑制,房價高,民生壓力大,民不聊“生”,日本、新加坡、韓國、香港、台灣地區生育率只有0.9-1.2。
而美國生育率能夠穩定在世代更替水平2.1附近,與城市規劃、合理的房價有關。美國人均住房面積是日本的二、三倍,中位房價只是人均GDP的5倍,戶外空間也大,每個社區都有公園。即便芝加哥(生育率為1.9左右)這樣高密度的大都市,人口密度也只有4000人/平方公裡。而美國德州生育率能夠穩定在2.3左右,與其住房寬敞而價廉也有關。
中國正處於城市化加速階段,但由於嚴格限制城市土地供應,是以每平方公裡超過1萬人這種高密度進行城市規劃的,北京、上海超過1.5萬人/平方公裡,其實正在走日本、韓國、台灣那種民不聊“生”的城市化老路,光“利用人口”,不“生產人口”。目前上海、北京即便沒有計劃生育,也養不起兩個孩子了。
並且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對住房的要求也提高,比如中國城鎮居民人均住房面積由1978年的6.7平方米增加到2010年的31.6平米;30平米房子的家庭在1978年能夠養2個孩子,現在卻不行了。美國1950年人均住房面積只有26.6平米,現在超過70平米了。中國現在城市是獨生子女家庭為主,但是今後需要主流家庭生育3個孩子,住房面積和設計會與現在大不一樣。中國城市今後將面臨根本性的改建,但是今後老年化嚴重,勞動力成本將非常高,城市改建的成本將非常高(如日本和歐洲國家那樣),那麼今後中國也會像日本、韓國、台灣那樣陷入超低生育率的泥坑中。
因此,中國西部欠發達地區,應該重點建設中心城市,形成人口規模效應和密度效應,增強輻射能力。而東部發達省市,應該借助發達的交通,引導人口向郊區分流(倫敦人口在1939年達到頂峰後開始減少),降低城市的容積率,防止低生育率這一“城市病”,讓城市既能生產物質財富,也能生產人口財富。
本文摘自《大國空巢》
大陸版的《大國空巢:反思中國計劃生育政策》持論更溫和,内容更精簡,數據更紮實,觀點更明確,如作者在《大國空巢:反思中國計劃生育政策》自序中所言:“從文字來看,香港版去除了一些‘酒糟’,只濃縮為《大國空巢:反思中國計劃生育政策》20%的内容,新增了80%内容……香港版裡主要用的是自制的‘鳥铳’……這一版添置了一些‘槍炮’(複習了大學和研究生時學過的人口統計學,並向一些人口學者請教,使得方法更符合規範)。”可以說,這是作者的一本心血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