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幾年貨幣政策超寬松時期,大量企業拿著錢去炒股票、炒房子,炒一切可以炒的東西,並不是他們願意這樣做,而是他們的主業已經完全喪失了贏利能力。對於一個贏利能力健康因而現金流充沛的企業,完全無須貸款也能夠運轉。在這個時候放松貨幣,不惟中小企業根本拿不到貸款(要麼拿到極高價的貸款),反而會推動通貨膨脹,最終讓那些健康的中小企業也陷入災難。貨幣擴張所帶來的通脹絕對不會有利於那些有贏利能力的中小企業,而只會有利於那些吃利率飯的特殊壟斷公司及其内部人,只會助長全社會普遍加入高風險投機的浪潮。2009年中國超寬松的貨幣政策之後的事實,非常明確地證實了這一點。有趣的是,強烈的貸款需求會讓銀行以及宏觀管理當局產生一種錯覺,認為實體經濟仍然強勁。殊不知,這種貸款需求早已經不是企業贏利能力良好時期,需要擴大生產規模的那種需求,這種貸款需求完全是為了占有現金。其目的要麼是去從事高風險的各種投機,要麼是以為壞時光會很快過去,要麼幹脆就是準備卷錢跑路。一位從事商業地產的年輕商人告訴我,他親眼目睹一些商業地產商為了賣出商鋪,承諾給購買者10%的年租金回報。事實上,商鋪根本無法產生這麼高的回報,但老闆自有妙法,他將賣房子得到的現金去放高利貸,然後返還給購房人。不僅如此,這些老闆還在不斷向銀行貸款甚至借高利貸高價購買第二塊土地進行開發。他們賭的是總有一天會解套。
完全無法贏利的企業卻在不斷產生貸款需求,其背後不是什麼實體經濟的強勁,而是贏利能力的喪失和普遍的高風險操作。在擴張末期,如果出現為占有現金而變得強勁的貸款需求。那我們最好將其理解為泡沫破裂的明確信號。
中國企業的贏利能力高度集中在部分受到保護或者占有獨享資源的大型企業之中,大部分中小企業的贏利能力十分脆弱。如果通脹惡化並刺激利率飙升,中小企業大規模的突然死亡就可能不是什麼危言聳聽了。據對1 105家非金融類中國上市公司的統計,2010年被統計公司的存貨顯示出異常增加的趨勢,其存貨淨增量4 157億,為2008年的2.5倍。這些企業顯然是受到了2009年之後虛假繁榮的迷惑,2009年之後中國經濟迅速反彈,使得許多投資者和企業家真的認為,中國的高速增長可以脫離地球引力,永不落幕。
在新舊時代的轉換時期,總有一批企業因為誤判形勢而成為舊時代殉葬的祭品。就我們所觀察到的迹象,中國實體經濟層面已經顯示出與2008年極為類似的徵兆。這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在剛剛過去的2011年一季度,中國上市公司雖然表面上仍維持利潤增長,但其現金流卻急速惡化。統計表明,“除去金融行業,A股所有上市公司經營性現金流由上一年末的4 685億下降到268億……甚至低於金融危機時的2008年時單季度數據。”如果再剔除巨無霸的壟斷公司中石油和中石化,中國上市公司的現金流則為負數。同一份統計數據繼續告訴我們:在2011年一季度,代表中國中小企業的創業闆和中小闆的每股現金流更是急速降至?0.18元和?0.48元。這不啻表明,在GDP仍然保持在9.6%的繁榮表象之下,中國實體經濟已經岌岌可危。我相信,在沒有最後崩塌之前,中國的GDP依然能夠維持高速增長的表象,但微觀企業贏利能力的喪失卻將日甚一日—這是一幅典型的無利潤高增長的圖畫。而它也往往暗示,高速增長的戲劇行將落幕。
本文摘自《大拐點》
冷戰之後,經濟高速增長是一種全球性現象,並非中國所獨有。在這個意義上,並沒有所謂中國奇迹。
中國的政府及企業之所以能夠有亮麗的報表,乃是因為那些本應該是由他們負擔的大量成本從他們的資產負債表以及損益表中被悄悄挪走,並轉移到了那些無法被統計到的匿名的社會之中。換言之,中國政府及企業成本被社會化了。這也是中國模式最為關鍵的秘密所在。在這個模式中,經濟增長是以中國社會的極度抑制和脆弱作為代價的。
冷戰之後美元體系在全球的迅猛擴張正在接近終點。所以,全球經濟的中長期低迷,將可能是我們看到的最好前景。也由此,支持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基石就坍塌了關鍵一角。
無論從全球市場體系的視角看,還是從中國經濟增長的内部邏輯看,中低速增長都是中國能夠期望的最好前景。中國經濟正在步入一個中長期的大型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