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禍事

2014-12-24 16:38:22

  “金錢是女人最好的化妝品。”陳思雅充分體驗了這句話的含義。

  僅僅將提成的十二分之一投入在穿衣打扮上,已令她在那群慣於使用廉價脂粉掩蓋雀斑或青春痘的女人裡鶴立雞群。要知道,陳思雅本來就不醜,而Dior的原液、資生堂的粉底霜與Lancome的唇膏更是令她光彩熠熠,以致上次差點罰走自己700塊錢的“容嬷嬷”也隐隐撇起嘴來。畢竟,五十多歲的更年期人士,再怎麼有打扮的經濟基礎,也沒了可與青春一較高低的本錢。

  當然,在這個想錢想得發瘋的“狼窩”裡,時不時主動讓利以維持週邊關系也是不錯的辦法。這不,在丁志啟的撺掇下,陳思雅又把團隊裡的其他人請去公司旁的“小東北”共進午餐了。

  “我看咱們思雅是隊伍裡成長最快的,首先規矩就學得蠻快。”羅莉莉舉起椰子汁說,“有錢賺就要給大家分享,你看我每次拉了新保單,都請大家吃飯。還不止一次。為思雅,為大家的步步高升幹杯!”

  此時,陳思雅心裡卻泛起嘀咕來:“我來安心這一個多月,你拉成了多少單?也不過是在錢寡婦簽單後才拉老娘吃了頓八塊錢的冷面,還吃不飽。”想到這裡,她舉起杯說:“謝謝莉莉姐和各位的關心,我一定好好幹,大家也要好好幹,争取早日升鑽,進名人堂,另外順便恭祝錢勤鳳女士早日康複,錢公子能夠快點成長起來……”

  沒待講完,羅莉莉就打斷了話頭:“哎喲,錢寡婦前天就走了!你替她祝什麼康複啊?不過人家臨走前挺挂念我們的,還找人捎話給我,要我今天帶上你參加她的追悼會,不過我已經幫你擋下了,就說你傷心過度,暫時來不了。”

  “是嗎?怎麼你沒告訴我?”

  “為什麼要告訴你?雖然我知道這是你第一個客戶,算是恩客,可你我若是去了追悼會,萬一穿幫了怎麼辦?我們讓他們簽保單就夠對得起了。你想想,按《保險法》《合同法》規定,保單可以避稅、可以躲債,還能夠救急,你說我們是不是他們的大恩人?只不過,要是他們發現了,可不惹了大麻煩嗎?人啊,要學會考慮!錢寡婦的事情就算了吧。”

  陳思雅不禁有些生氣了:“說白了,莉莉姐,你不過就是想著那幾個錢嗎?可人家畢竟走了,還想我們去一去,最多我們把戲再演演,下午也好有個交代吧?”

  “哦,這個嘛,你要去自己去,惹出事了,我可管不了,我可在電話裡說過,人在北京,過兩天才能回中都,你可千萬、千萬不要把我的事說出來啊。”

  就這樣,陳思雅又換上了那天的繡花T恤和牛仔褲,還把臉上的妝容洗了個幹幹淨淨。老實說,重新換成打工妹的穿著,她還真有些不習慣。然後便是按照羅莉莉說的地址,向市殡儀館的追思廳趕去。

  果不其然,還沒走近肅穆園,就見招魂的白幡挂了一路,路旁松柏枝上也零零碎碎綁了許多百花,而追思廳門口西裝革履的禮賓人員頭上纏著白佈拿著哭喪棒的樣子也煞是不倫不類,裝出一副悲苦相的陳思雅差點被逗笑了。

  至於錢寡婦,就躺在大廳正中的水晶棺裡。盡管經過了化妝師們的層層修飾,可透過沾染水霧的玻璃棺蓋,仍能看出她的右眼還在微睜,露出白得吓人的眼球。陳思雅不禁抽了一口冷氣。

  站在一旁接受來客慰問的親友裡,卻沒有韓乾豐。“也許這孩子還會在這裡繼續玩手機,所以實在不行,就讓他留家裡玩個夠吧。有這樣的兒子,難怪錢寡婦死不瞑目。”陳思雅想道。

  和想象不同的是,這天出奇的順利,沒有一個人問她,也沒有人談起羅莉莉,和錢寡婦生命中最後一筆投資的情況。走出殡儀館,陳思雅望著湛藍的天空,不禁長舒了一口氣:錢總,您原諒了我們吧?

  只可惜,就在一天之後,禍事便上門了。那是次日上午10點,陳思雅正在電話中向一位據說在股市裡被套了120萬元的老人家講述連投險的“穩定盈利”能力,耳畔就傳來了樓下的吵架聲。細聽才知又是什麼“你們怎麼連傻子的錢都敢騙……”“人家可是死了老公還獨自撐了這樣大個攤子十幾年啊……”錢總啊,能饒了我嗎?求求你了!陳思雅頭大了一圈。

  於是她匆匆挂了電話,也跑去樓梯拐角向門口張望起來。

  一樓大廳裡早已站滿了圍觀的人群,樓梯拐角處,好幾個同事一邊議論,一邊輪流張望。由退伍軍人組成的公司保安平時雖然威武有力,好幾次都把前來公司鬧事的人像夾小雞一樣推去門口傳達室裡“好好談談”,可這次他們卻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前來“讨說法”的洶湧人群幹瞪眼。

  這些人裡,最熟悉的還是一身喪服的韓乾豐,這次他沒在玩手機,而是跪在大廳的水磨石地面上,木然地望著前方,旁邊是一位滿臉橫肉的中年胖男人指著樸志堅的鼻子破口大罵,盡管隔得太遠,但是仍能想象口水的洗禮是多麼可怕。

  “……我姐的保單一簽,250萬就凍結了,現在我們週轉都成問題了,大家評個理,有沒有趁人生病,頭腦不清醒時還忽悠人投保的理?”

  “據我所知,這事是您姐姐為了她公子,也就是您外甥簽的保單,和貴公司週轉應該關系不大吧?還有,按照合同規定,假如現在退保,恐怕只能拿回30%本金了。另外,前面給您外甥的第一次分紅必須歸還公司,才能拿回這30%,而如果我們……”

  “就知道你們保險公司是騙人的,沒誠信啊,喪天理啊,嗚嗚……”不等胖男人開口,跪在門口的幾位女士便又哭了起來。

  陳思雅看到這裡,不禁害怕了。於是走去二樓洗手間,撥通了莉莉姐的電話。

  “喂,喂,你知道嗎?錢寡婦的親屬鬧到公司來了!現在他們把公司圍了個水洩不通,保安都不敢攔。你看我們怎麼辦好?樸總在那裡挨罵了。”

  “是嗎?我在見客戶,這事回來再講,可以嗎?”

  “回來再講?好姐姐啊,你幾時回來啊,他們現在都打進門了,不走了,如果再看到我,發現那天我們是演戲,恐怕生吃了我都有可能啊!”

  “哪有那麼誇張?我現在真有事,回來再講吧!待在辦公室裡,不要動。”話音響罷,便是一片空寂。

  就在那一刻,陳思雅不禁感到無限孤獨:只能蹲在隔間裡一動不動,心裡卻在不停祈禱,樓下的人群能快些散去。保險這碗飯,還真不好吃。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再沒聽到吵鬧聲了,相反,洗手間裡高跟鞋踏地的“咯噔”聲多了起來。

  她這才走了出去,剛回到自己辦公室裡,便看見樸總衣裝不整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用說,那張臉可刮得下一層霜。

  “你看看,你們都惹些什麼事?”對方坐著說道。

  “是,是,對不起,這個事情是……是沒想到的。”陳思雅的聲音細得自己也聽不清。

  “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光一個沒有想到就可以掩飾一切錯誤嗎?演戲不是不可以,可問題在於,你們怎麼讓他們識破的?還有,有些人以為自己演技好,還好為人師,拉別人和自己一起演,演出問題了,就逃之夭夭,把領導推在前面擋子彈,這也是我們保險人的大忌!”樸志堅額頭青筋直冒。

  陳思雅心緒定了下來,在眼窩裡轉了好一陣的淚珠也收了回去,嘴裡卻依然說道:“這次是我們沒註意,沒想到客戶簽了保單後,親屬還這樣激動,來我們公司鬧。下次一定搞好安撫工作。”

  “不是什麼安撫不安撫,而是他們嫌我們的保單把週轉款套住了,希望能夠在這幾天把錢全退出來,好維持企業運轉。不然他們要倒閉了。”

  “有這麼嚴重嗎?那麼大一家公司,那麼有錢一家人,還差這區區200多萬?”

  聽到這裡,樸志堅站了起來,兩手往褲袋裡一插,便踱起步來:“哎,你是懂還是不懂呢?我親愛的陳思雅同志!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企業資產往往是固定資產的市值加上流動資金、應收賬款、庫存什麼的七七八八,能動的錢都不多。現在經濟不好了,他們公司要靠這250萬才能讓大家發上工資!還有,錢寡婦他們一家愛講排場,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也是江湖上公認的事實,鬼知道他們資產到底是正是負?”

  “那麼,我們怎麼辦呢?如果我們公司不退他們款,他們逼急了,再來鬧怎麼辦?”

  “所以要把這群大小祖宗穩住也真是難題,只能好吃好喝好招待,軟磨硬泡,反正不能讓他們鬧去總公司!不然的話,哼!我們吃不了兜著走,做替罪羊,還砸飯碗!要知道,集團裡那些個老總,說得好,做得絕,誰出事都是翻臉不認的!”說完,樸志堅便在會議桌上坐了下來。

  “現在的確是麻煩,要不,我這提成還剩10萬多,都不要了,再動員莉莉姐把剩餘部分退回,然後和沒用完的本金一起退給他們?息事甯人總可以了吧?”

  “呵呵,你以為世界上的事情都這樣簡單嗎?首先,韓乾豐他舅舅要的是250萬,你們如果退了這25萬元,他肯定還會得寸進尺,往下窮追猛打,以後搞不好你還得給他們賠情感損失費呢!所以,這條底線就是為了你們的利益,為了大家的利益都不能退。其次,我們是分公司,投保的錢都是第一時間轉去集團公司賬戶。集團總部也是光吃不吐的,你想退錢,他們絕對批不了。反正,這年頭,錢一出手就別想收回。”

  “那麼,總讓這群人在公司門口鬧,也不是辦法吧?”

  “這類事,我們見多了,都是一個拖字解決。而且,匯城地產那麼大的盤子,收錢途徑也絕不止我們一處。拖一拖,等他們從別的地方收到錢了,自然不會麻煩我們了。只不過,就是他們這些天來鬧時,你不能出現,這樣我們才能把故事編圓,絕不能給對方落下口實,所以你還是要真真切切地戲演好。讓他們覺得我們保險公司不都是騙子,至少感動錢寡婦的事是真事。謊言重複1000遍沒成真理,我們就重複10000遍,直到成為真理,就沒事了。”

  “你的意思是……”陳思雅不禁困惑了。

  “就是委屈一下你,讓你去我朋友開的面館打幾天雜,這是他們的地址。”說罷,樸總在自己名片背後的空位上寫下了“八尺拉面”“馬魯生”等字樣。

  當天下午,褪去價值不菲西裝裙的陳思雅就來到了這家位於城西的“避難所”。一進門,不知踩了什麼東西,她立刻打了個趔趄,幸好韌帶還不太硬,能把腳收住,以致沒摔到正在吃面的一位赤膊男身上。喘過氣來,定睛一瞧,才發現,地面上隨處可見的是紙巾和骨頭,還有成片的黑色油漬。一旁,是正在偷笑的小夥計。

  陳思雅沒好氣地嚷道:“請問馬老闆在哪裡?”一邊說,一邊把留有樸志堅“真迹”的名片拿了出來。

  少頃,一位中年大叔穿著兜肚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大約1米85的個頭,長長的頭發紮成了個馬尾,滿臉都是朔風刀刻斧鑿的痕迹,一雙手大得可以當蒲扇,恐怕有45碼的拖鞋拖過地面是同樣大的“噼啪”聲。見到這副尊容,陳思雅暗暗吐起舌頭來。

  “哦,你就是剛剛給我打電話的樸總,他同事?”

  “是啊,樸總叫我來你這裡避風頭,順便演戲。”

  “那就進來再說吧。”馬大叔轉身走進廚房,又向她招了招手。

  陳思雅便跟了進去。

  馬大叔解下滿是油污的兜肚,將它挂在門邊,然後又沿著廁所旁的木制旋梯走上樓去。和安心保險大樓裡寬敞洋氣的旋梯不同,這裡的窄逼使馬大叔碩大的身軀不得不略微保持側身。

  不過,陳思雅的註意力更多集中在廚房的盛景上:黑水橫流的地面上,滿是白菜、大蔥和芹菜,還有炖湯用的帶肉大骨。另一位只穿一條褲衩的廚工則在火爐旁不斷擦汗,旁邊的大鍋裡,是滾動的面湯。

  “以後這種小面館真不能再去了。”陳思雅想。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馬大叔的聲音:“快點上來吧,還有話跟你說。”

  “好,我這就來。”陳思雅三步並做兩步,飛快地跑了上去。

  樓上比預想還要窄逼,房裡除了成箱的調料,就是三或四張鋼絲床並成的大通鋪,毯子雜亂地堆砌在床上,透過血迹斑斑的蚊帳仍能看到。至於窗戶,不知怎的,都被紙糊著,於是本來就被附近樓房遮擋的光線經過黃紙的過濾,終於成了地上的星星點點。

  “開燈。”

  陳思雅憑著直覺,拉開了屋中昏暗的電燈。於是,本來就悶熱無比的屋子,因為燈光的加入,變得更熱了。

  “這就是我們的條件,恐怕有點委屈你了。”坐在帳門處的馬總一邊說,一邊順手卷起濕漉漉的汗衫抹起頭來,只不過,肚子上層層疊疊的肥肉令陳思雅突然想起了海上的波濤。

  “恩,哪裡,真麻煩你了,還請你們多多指教。”

  “教我就沒啥好教的,就是你,一個女孩子,來這裡也是委屈了啊。我們幾個都是男的,還沒給女孩子準備睡的地方,這樣吧,要不要你回去住?”

  沒想到,看上去一副粗人相的馬大叔還能如此關心自己,陳思雅有些感動了。她趕忙答道:“沒事的,我家離這裡並不遠,坐公交車五六站的路。”實際上,就是直達的“59號”也得坐12站。

  “聽老樸說,你還是不錯的,一來就拉了250萬的大單,有很多做保險的,哭著求親戚,也不過是四五萬的單子,然後拉不到了,就得走了。你還是很幸運的嘛。”

  “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逮著了。”話一出口,她心裡陡然一緊,錢寡婦怎麼也沒合上的右眼,和白得吓人的眼球又浮現在眼前了。

  “當年我和老樸都是學拉面條的。你說怪不怪,老樸一個大學生,找不到工作,也要和我們學這個。我們都打趣他,弄得他不耐煩了,碰上保險公司招聘就去了。現在也做大領導了,我嘛,也就開了一家拉面店。”一邊說,馬魯生一邊掏出煙來,看到對方是個女性,又把煙收回,自己點了。“反正我這裡正好缺個做雜事的,小妹你這幾天就委屈一下,下去幫我洗盤子吧。”

  和母親把盤子沖完冷水沖熱水的“繁文缛節”不同,面館的洗滌模式讓她大開眼界,那是標準的“短、平、快”——只穿一條褲衩上班的“小西安”看到陳思雅開大了水量漫灌滿池的碗筷,不禁拿起一張抹佈和一片碟子做起示範來。只見他套著抹佈的左手保持靜止姿態,右手猛地一旋,剛剛還遍佈油污和殘渣的盤子便立刻油光可鑒了,然後將盤子往洋溢著洗潔精泡沫的水裡一浸就拿了出來,扔去備給食客的餐具堆裡。

  “你不用洗去殘留的洗潔精嗎?”

  “呵呵,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洗幾個碗吧!”說話間,又是幾個盛滿殘羹剩面的碗碟堆到了陳思雅面前。

  不知為何,她不管怎麼努力,始終不能洗出“小西安”的速度,總是忍不住把浸過洗潔精的碗碟在水龍頭下再沖一道。

  待到八尺面館打烊,已是三更時分。而清理地上的瓶蓋、骨頭、衛生紙又讓大家忙碌了好一陣子。只不過,看著陳思雅拖得一塵不染的地面,馬大叔也笑了起來。可是,59號公交車早已結束了運營。

  盡管腦裡滿是廚房的盛景,可看著一盤盤豐盛的面食,陳思雅胃部痙攣不已。礙於“好意”,她也不得不拿起筷子做起樣來。所幸的是,味道還不錯,加之沒吃晚飯的饑餓感,她五分鐘内就將一大碗臊子面吃了個精光,以致讓兩位夥計都驚訝不已。

  飯畢,馬總剔著牙齒說:“小陳啊,現在應該是沒車回去了,要不你幹脆在這附近租個房算了,住到我們旁邊,也方便幫忙,還有我和房東說說,一室一廳可以降到350元一個月,這個辦法不錯吧?”

  “謝謝你的好意了,如果在這裡租房我看以後回公司就遠了。”確實,從安心保險大廈來這裡,她轉了三趟車,花了近兩個小時。

  “哦,那就先打出租車回去吧,反正你待的時間也不會長。”

  就這樣,陳思雅成了一個奢侈的體力勞動者:每日天剛蒙蒙亮便打著哈欠等在路邊,坐上一個多小時“59路”來到城西,再在深更半夜花上五六十大元“搭的”回家。不到一週,就花了好幾百路費。直到這個週六下午,羅莉莉再次打來電話。

  “怎麼樣?事情搞定了嗎?”不待寒暄完畢,她便問了起來。

  “哎呀,他們現在揪著我死活不放,還找人跟蹤我,這該死的樸志堅,關鍵時刻就掉鍊子,是什麼男人呀?!算了,不提他了,現在他們非要我找你這個妹妹。妹妹啊,你在哪啊?能不能告訴我一聲?都怪我這個姐姐,為人太真?誠……?”

  聽到這裡,她真恨不得跳去電話那頭,扇她兩個耳光,只不過一想起對方剛才說過的“跟蹤”兩字,陳思雅只能如過去約定的那樣大聲答道:“姐,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你那?我現在就在春霖路,八尺面館啊!”

  “好,好,我等下就過來。”未待回答,電話便挂斷了。

  剛要放下手機,一條短信又發了過來:你快找馬總,要馬總找駱林換身份證,公安不用怕,公司已經擺平了。成敗在此一舉,看好你。

  照著“姐姐”的吩咐,又是一陣忙碌,最讓她詫異的,還是那張貼著自己照片,印著“羅莉媛”三字的身份證竟然那麼逼真,就是發證日期,也刻意填在了最近的日子,毫無疑問,這是尋找失散姐妹的成果。交證件給她的龅牙瘦高個還給她留了個名片:“司馬聞。”

  剛剛收好身份證,一輛寶馬就停在面館門口。不消說,是“莉莉姐”的車,後面還跟著兩輛警車,還有一輛沒停定就沖下幾位彪形大漢的面包車。

  人們聚攏了過來,也包括了被那個滿臉橫肉的中年胖男人“押解”下車的羅莉莉。

  陳思雅知道,此時正是表演的時機,馬上把碗碟隨手一放,就故作驚訝地說:“怎麼了?他們把你怎麼了?是什麼事?”

  旁邊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就是她,那天和羅莉莉一起看錢女士。”尋聲望去,那人正是特護病房的護士。

  “你少在這裡裝!我知道,你和姓羅的,早就寫好了劇本!”中年胖男人,韓乾豐的舅舅立刻搶白過去。

  “怎麼了?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啊!有錯嗎?還有,你要這樣搞,幹媽也不會高興的!”

  “好妹妹!別和這些人一般見識,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我們也沒辦法,對不對?”

  “你個騷婊子說什麼……”中年胖男人舉起手,正準備一巴掌向羅莉莉臉上扇去。

  就在這時,一位警察快步走來,擠進人群中央,敬了個禮:“這位同志不要打人!有話好好講!”警察手放下,便轉身向陳思雅說:“羅莉媛同志,能否拿身份證來給我們驗驗?我們確實有受安心保險委托,尋找到失散姐妹的案例。這個事迹已經向上匯報了。”

  她照著“戲碼”裡的要求,把新換的身份證拿了出來,只見警察看了看便還了回來,接著就對中年男人和他叫來的彪形大漢講:“羅莉媛確實是最近恢複身份的,身份證換發日期為‘8月15日’便是證明。現在請你們到局裡把事情解釋清楚吧。”

  就在這時,羅莉莉撲了過來,直抱著陳思雅熱情地說個不停:“妹妹,真是讓你委屈了!吓著了嗎?他們也真是,說死說活都不信,硬說我們騙她錢寡婦,還說要我們替他們倒閉負責!不就是250萬嗎?錢總生前都沒在乎過!”

  “你們這群做保險的!不要臉的!騙子!吃人不吐骨頭的……”遠遠又傳來中年胖子的聲音。

  羅莉莉也隨之把陳思雅拉去門外,把聲音壓低到耳語的程度說:“真是多虧你,幫了姐一個大忙啊!”

  “怎麼了,事情過去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公司?”

  “這事還沒完全收場,不過對我們是越來越有利了,因為合同沒問題,又是韓乾豐親筆簽名,他們做不了文章,就想給我們扣一頂‘欺詐’的帽子,通過證明你不是我的親生妹妹,所以我們幹脆不做不休了,現在他們證明不了這一點,最後也只能庭外和解。這錢就鐵定歸我們了。”

  “好,好,我幾時可以回公司呢?”

  “應該就這幾天了,不過我現在還要去公安局錄口供,你也得去,一起吧。”

  錄完口供,已是深夜。戲自然天衣無縫,警察亦配合得不錯,至少沒把兩撥人放在一個局裡,就是莫大的幫助。只不過,到了離別之時,羅莉莉卻說:“沒我信號,千萬不要回公司,他們因為這250萬沒週轉上,已經破產了,恐怕會報複。”

  於是,“等信號”成了她後面大半個星期在八尺面館裝模作樣幹活的唯一理由。

  

本文摘自《期貨往事》


   2008年8月,海元證券中都分公司前客戶經理(業務員)趙凱風因誤信朋友楊澤,將裁員補償款投入傳銷公司以致血本無歸。為籌集回家路費,他只好來到翠溢庭園工地打工,卻遇到看門人老伍刁難,所幸來尚集團董事長吳仰恩首肯,方才留下。此時,因與上司發生矛盾而辭職的陳思雅正在出租屋和人才市場間徒勞奔波,師範大學畢業生潘美晴則在一家號稱”國際期貨“的詐騙公司裡和香港老闆鬥智鬥勇,曾任全球頂級投行斯坦因•摩利首席商品交易員的趙揚剛剛說服四海期貨總裁——老同學白春於中都開辦營業部……期貨,讓彼此平行的命運線找到交點,風馳電掣的金錢遊戲裡,是一幕幕蕩氣回腸的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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