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註意的是,在這種背景下,波蘭境内的各大國際銀行預測,到了2015 年波蘭幣與歐元的匯率會達到3.5,其中幾家銀行的規模甚至比巴克萊銀行還大。波蘭幣的大幅增值,讓宏觀經濟調整和比歐元區其他國家更快增長的預期,完全失去了立足點。這種荒謬的結果是如何造成的呢?並不是預測的方法不健全,而是其他國家的銀行試圖影響經濟組織的期望值,他們想在與波蘭的貿易中取得平衡,盡可能獲得更高收益,讓這些國家的就業機會、利潤、財政收入和政治支持得到更有力的保障。
會對現實經濟造成影響的不只是各種各樣的預測,或者說經濟預測的作用也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強。政府、中央銀行、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出口商和進口商、投資者和投機者的合理期待,也和那些企業家、家庭主婦一樣,推動著經濟的增長。那些說匯率會到3.5 的人,並非依據具體經濟模式進行推測,只是因為有人希望結果變成這樣而故意為之。
那麼,我們要如何評判這個預測結果呢?做出了這個預測並不意味著一定會變成這個結果,只是有可能會朝著那個方向發展。從波蘭經濟角度出發,我們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預測對波蘭無益,但是從其他國家的利益出發,就十分值得期待了。因此,是好是壞,主要看從誰的角度出發。利益雙方的評判結果當然不會相同。這很容易理解,有人批判就有人表揚。一個人的立場取決於他所處的位置。首次得出這一結論的人已經稱得上是一位出色的經濟學家,即便他並不自知。
自我實現式預測可能會對宏觀經濟產生重大影響。對經濟形勢惡化的預測,無疑是給2011年和2012年希臘經濟危機的大火上又澆了一桶油。不管是面向公衆,還是在專業和政治領域内部活動中,如果繼續宣稱國内生產總值將以每年7% 的速度下降,那麼這些話真的會變為現實。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是因為這種預測會影響經濟活動中的各個組成部分——消費者、制造商、投資者、政府、外國合作夥伴,繼而進一步影響他們的各項決定,導致消費支出和投資支出降低,讓本就死氣沉沉的產出愈加低迷,與沒有做出這種預測相比,經濟水平跌落得可能更嚴重。
西班牙的情況也差不多,西班牙的十年期國債利率超過了7%(基本可以認定該國金融狀況已經超出了安全範圍,這樣一來,首先會失去金融流動性,然後是償還能力),通常會導致利率上升到預測值。這與西班牙政府和歐洲中央銀行基於基本面分析和可靠評估得出的現實期許恰恰相反。
這種現象應該引起重視,人們習慣稱之為末世預言。如果包括政界人士、學術界的意見領袖以及媒體經濟學家在内的所有人都認為,歐元不會存活下來,那麼它就真的會消失。不只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個人看法,還因為這種末世預言會影響世人的心態,從而對現實造成影響,與其他過程相互疊加,最終沖破臨界點,變成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如果沒有這些預言,事情不會沿著這個軌迹發生發展。
如果媒體開始著手導演現金擠兌的黑幕,人們就會迅速展開行動,媒體寫出的文字會化為現實,除非當局進行儲蓄管制,否則日益嚴重的流動性問題無法得到解決。希臘會退出歐元區的流言甚嚣塵上,希臘人的做法實屬正常,由於擔心取代歐元的新貨幣(大家經常會提到的是希臘加入歐元區之前使用的德拉克馬)會大幅貶值,為了保證財產的安全性,不管是偏聽偏信還是有合理的理由,他們一定會從國内銀行取出存款。如果西班牙和意大利也出現同樣的說法,地中海地區的人民也許會開始把存款轉向波蘭或前蘇聯波羅的海國家。
我們應該據此得出什麼樣的結論呢?我們需要的不是末世預言,應該盡早發出一系列的警告,用設想週全的警示性語言幫助人們避免自我實現型的惡性預言變為現實。如果做出的預測能喚起人們的積極反應,對社會發展有益,事情的發展就會截然不同。如果這種預測能鼓舞大家的熱情,人人抱持著創造美好未來的積極態度,這種預測就會轉化成一種創造力。但是,我們還是不要過度樂觀,要小心對未來經濟前景預測脫離現實引發的證券資本市場、房地產或匯率的價格泡沫。這裡還是要強調——凡事要適度。
經濟學家都喜歡做各種預測,但是他們更願意堅持自己的構想是正確的,雖然他們經常犯錯。當一些人缺乏專業的態度時,他還是可以努力說服別人和自己,認為預測是一種警示,多虧了這種明確的預測,政客們在做決定時會考慮這種情況。這樣一來,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沒做錯什麼。我們來思考一下接下來的案例。有人可能會預測,除非對金融市場進行結構性的改革,否則到2024 年,我們會迎來另一場重大危機。如果到了2024 年,危機並未到來,他們會說,正是因為他們做出了那樣的預測,所以我們才採取措施(結構性的改革)避免了危機。如果危機真的到來,那就是因為沒有聽他們的話進行改革。這樣一來,基本上可以說所有的經濟學家在所有問題上幾乎從不會犯錯。
技術進步是預測未來經濟發展的關鍵所在。長期來看,如果沒有技術進步,經濟無法增長(至少不會出現量的巨變),社會也無法發展進步(至少不會出現質的飛躍)。技術進步解決了很多看似難以解決的難題,同樣能幫助人們解決未來將要面對的難題。我們對技術進步抱有很高的期待,但是要記住世間沒有萬靈藥。科技進步不僅能幫助人們解決問題,同時也可能引發新的問題。
技術進步不是一個線性的發展過程,這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能進行簡單推測的原因,真的很難說清,預測比轉換寬泛定義下的經濟關系的各個階段更容易。一方面,在很多情況下,進行預測或制訂計劃比對經濟市場做出調整更加容易;另一方面,很難對與人口統計相關的領域可能出現的變化做出預測。
依靠技術進步,可以做出很多規劃,做出科學的預測。預測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規劃未來。工程學、經濟學都借鑒了這種方法,也包括管理學在内,從心理學角度來看,預測(如果發生這件事或那件事,就會出現……) 或規劃(如果我們做這件事或那件事,就會實現……)未來代表著一種能力。順便說一句,歐盟在實踐中進行的預測,準確地說應該是在進行規劃,即規劃具體公共政策。無論是用預測這個詞,還是規劃這個詞,這裡要強調的是,預測出一個過程或事件,以及對此展開的分析思考,是為了讓社會大衆明白我們為什麼要接受制定出的社會和經濟政策,借此塑造未來。
通過技術手段進行預測是規劃未來的關鍵。科學、經濟、管理、政治和非營利非政府組織等領域的專家,考慮到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實用性,提出的各種前瞻性觀點(不只是知識,還有表現出來的價值觀和興趣點)、戰略性思考和研究的新技術新方法,也是規劃未來時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這種程序下制定的主要評估標準之一,就是由競争性產業和其他所有經濟活動引發的技術進步和新技術能達到的預期影響。我們會看到,通過跨學科的努力,能得出多麼令人滿意的經濟成果。可以說,技術展望是未來政治經濟發展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專家評估的方法不僅適用於這種情況,在預測發展走向和制定規劃時同樣適用。世間沒有“萬事通”,因此只能依靠精心挑選的專家團隊,通過他們頭腦中的知識對我們關心的事情進行推測。現在的問題是,如何進行合理地選擇。應該遵循客觀的標準進行判斷,而不是得到預先假設的答案。最重要的是,要準確地構想出最初及後續衍生出的各種問題和困境。如果政治家們了解了這些問題,就能避免很多經濟政策中出現的失誤。我們不必對他們抱有太多期待,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所有問題的正確答案,即便是經濟理論家也不一定知道,但是我們應該要求那些活躍的政治家們至少要知道該提出什麼樣的問題。
做出會對他人產生重大影響的經濟決定時,最好向一些明智能幹的人尋求意見。尤其是那些不僅學問深厚,還很了解國家、地區或全球經濟嚴格的政策限制的人,如果是企事業單位的決策還要對市場定位有所了解。世間不乏這樣的人才,但是你要用心尋找才行。
再強調一次,經濟學家的答案應該是政治家的問題,政治家的頭腦中應該始終想著未來。政治家應該去處理的是社會的未來,而不是已經過去的經濟史。一位智者曾經說過,與其在錯誤的道路上一意孤行,不如停下來問問正確的路。因此我們應該問問自己,我們想不想了解得更多,認識得更遠。但是,知道向誰提問以及如何提問,也是一門藝術。如果你自己掌握的知識不夠廣泛也行不通,即使不必對顧問的話言聽計從,他們的意見也還是要參考。但就算選擇不聽取他們的意見,只要我們堅持其他更正確的見解,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如果我們一味依賴那些與我們的意識形態和政治立場相同的顧問,會引發災難性的後果,因為那些人就是專門為已經預先做好的決定辯解的。
政治家們的經濟顧問應該多花點時間,看看專業論文,而不是金融市場分析師的理論和專欄作家的見解,他們應該思考與當下相關的問題,將自己的意見提交給決策者,提醒他們即將做出的經濟決定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按理說,作為專家顧問應該提出好的意見、利用自己的高水平和專業知識,為大家搭建一個美好的未來,而不是為自己贏得名利。但是在現實的政治中,卻恰恰相反。
思考、記錄和談論未來的方式多種多樣,最重要的是要努力實現。我們可以盡情地猜測,反正不會造成什麼損失。我們也可以期待,並做出推測:事情曾經這樣發展,正在那樣進行,可能會變成如此模樣。有時候這麼做也是有必要的。我們還可以依據控制發展進程的科學規律想象未來,點綴我們的夢想。我們不用故意回避,最重要的是,未來是需要努力去塑造的。
雖然持續增長的領域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但未來依然是可以被規劃的。然而,能實現嗎?展望未來,雖然充滿不確定性,但同樣充滿可能性,未來是可以實現的,因為我們希望它實現。這也解釋了我們為什麼要想象經濟發展態勢的問題,我們還要將累積的知識加以應用,更好地掌控發展的過程。如果確實存在客觀規律,即便不能完全套用,也一定會適用於未來的某個時間或某個特定場景。
實現的程度是否取決於我們自己?這是所有問題中最值得重視的。
本文摘自《21世紀政治經濟學》
這不是一本預言書,而是運用經驗和智慧去探索人類正在面對的重要挑戰。作者以曾經的政治經濟領導者的高度審視未來的政治經濟走勢,探讨了包括未來的藍圖、全球一體化、全球化時代的市場與政府、經濟的價值、國際間的一致意見和分歧、限制增長的社會和生態因素、未來人口問題、貧富差距的演變、未來科技發展、未來面臨的戰争與和平以及可能到來的亞洲時代、未來將採取什麼樣的經濟政策等問題。針對這些問題,作者結合精確的數據進行了理性的分析,對人類及世界未來的發展提出了科學的預測並給出了合理化建議,為經濟迷途中的人們答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