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 世紀80 年代後期到2007 年中, VaR 技術深受歡迎並得到高
度尊崇。銀行家們對自己的這項發明感到十分自豪(同時也對其能夠
傳遞出漂亮信息感到欣慰), 數量分析專家們被其技術概率以及技巧合理性所迷惑, 軟件銷售商和風險咨詢人員則對模型所提供的商業機會肅然起敬, 金融理論學者對符號化的金融分析成果大加贊賞, 專業媒體用大量的篇幅熱情地報道它的計算方法, 而監管者也迫不及待地跪拜在VaR 的祭壇前。著名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曾經談到在一場選美比賽中預測其他人投票的困難性, 其中的關鍵並不是你認為哪個選手更加漂亮, 而是要能夠預測參賽選手判斷哪個更加漂亮。當我們運用同樣的邏輯去判斷哪一種風險管理工具更為科學合理時, 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 即在這20 年間, 每個人都猜測其他所有人都選擇了VaR, 其他選擇(即便一些人可能因厭惡VaR 而投票) 看起來毫無取勝的可能。
但是, 過去在VaR 領域中並不缺乏對其唱反調的人。這些人非常樂意指責這個被神化模型的嚴重缺陷及其所潛藏的混亂禍根。盡管這些VaR 的反對者們看起來可能只是些不合時宜的遊兵散勇, 但他們的觀點仍然值得高度關註。畢竟, 假如VaR 真的如此偉大, 為什麼那些(高素質和受尊敬的) 人會忙著釋放出反面信息呢? 我們應該關註這些持不同意見者所說的話, 而不要過多地糾纏於讨論雙方的利益出發點或者多元觀點的益處。最重要的是, 假如當初聽取了這些標新立異的大膽言論, 我們或許可能阻止2007—2008 年金融危機的發生。如果VaR 技術被嚴重質疑, 以及事後又聽從反對者的警告, 那麼VaR 在市場中的地位可能不保, 甚至會被人遺忘。在人們聽說次級擔保債務憑證之前的很多年, 這些不接受VaR 統治地位的反對者們就勇敢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銀行機構本來有大量的時間去完善内部風險管理以及資本金管理,並根據自身實際和金融市場的一般規律謹慎行事, 這樣它們就不會被一個極易導致致命交易的分析工具所左右, 更不會瘋狂地採用1 000:1 的有毒槓桿率, 以及宣稱原本風險等級最高的債券是完全沒有風險的。
2007—2008 年歷史性大災難真正最令人傷心的方面在於: 假如世界認真聽取了VaR 異議人士的意見, 這場悲劇本來完全可以避免。這些人沒有任何個人私利, 但他們關心整個金融體系的安危, 一直在竭盡全力向我們發出警告。
但的確, 塔勒佈先生, VaR 一定比我們以前的市場風險管理工具做得更好一些, 對吧? 錯。
“你依賴讓人誤入歧途的信息比你沒有任何信息還要糟糕。如果你
給一個飛行員一個有缺陷的測高儀, 這就可能導致他撞機。如果不給他任何東西, 他將密切註意窗外的狀況。技術只有在沒有任何缺陷的前提下才能確保使用安全。許多人在看見數字時, 其焦慮感就會得到減輕。在VaR 誕生之前, 我們關註交易頭寸, 並理解它們傳達的市場訊息。但有了VaR 之後, 我們看到的全是基於嚴格假設條件計算得出的數字。我甯願看到關於交易頭寸的更多細節, 而不是一些被認為是反映風險狀況的數字。”
例如, 塔勒佈提到, 那些曾經被傳統風險管理理念所诟病的大規模期權抛售行為(一種潛在風險巨大的交易策略, 該戰略可能導致市場快速和顯著動蕩), 在VaR 被廣泛採用之後, 則由於模型計算結果顯示其沒有風險(可能是由於缺乏市場波動性, 也可能因模型的概率假設所導致) 而被市場接受。以上只是一個表明金融模型是如何隐藏真實風險甚至錯誤解讀風險的例子(人們應該牢記, 2007 年的危機主要就是一些金融巨頭在VaR 的無風險計算結果的掩護下進行大規模期權抛售所導致的)。塔勒佈先生, 您是不是在暗示VaR 不應該被應用於交易室内部的風險測量? “或許對某些無關緊要的風險指標而言的確沒必要去計算, 但不是說不去測量那些關鍵性的風險指標。不僅如此, 交易員會發現模型中的微小缺陷, 然後會嘗試找到一種路徑使他們在獲得最大規模交易頭寸的同時, 又能將風險控制在最低的水平。”
因此, 如果金融市場中每個人都在運用VaR, 那將會發生什麼後果? 既然你如此反對這個模型, 你擔心過它未來產生的負面效應麼?“VaR 的使用者都是動態套期保值者, 他們需要在不同市場條件下修正他們的資產組合。如此一來, VaR 可以通過促使人們同時抛售資產, 從而讓原本不相關的市場變得高度相關。”換句話說, 如果我們都成為按照VaR 指令機械行事的機器人及其克隆者, 一旦VaR 的適用極限在同一時間被打破, 我們不得不在同一時間變現資產, 那麼就會導致巨大的市場動蕩。同時, 當人們確定你將因盲從VaR 而採取特定的行動時,他們將設法迫使你採取行動, 並在你之前搶先進行交易, 從而在使你破產的同時榨取巨額財富。少一些機械的集體思維、多一點個體的直覺決斷, 或許可以起到更健康、更有效的危機預防效果。
本文摘自《致命數字》
從美國信孚銀行出的絕佳點子到贻害國際金融市場二十餘年的毒瘤,帕佈羅·特裡亞納娴熟地把VaR的前世今生娓娓道來。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金融創新開始在國際金融市場噴湧迸發。此時,憑借簡單明了的數據分析,與VaR相類似的計量分析模型似乎成為測量市場風險的可靠工具。然而,帕佈羅·特裡亞納的深入研究卻顯示,監管當局愚蠢地將VaR引入評估市場風險的監管標準之中,最終導致市場災難的發生。讓人抓狂的是,即使已經發生了若幹起與VaR相關的危機——亞洲貨幣大幅貶值、美國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的倒閉,以及最近的次級貸款和CDO市場危機等,VaR仍依舊光彩照人,繼續曲解市場風險並引發金融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