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對地方政府缺乏約束,就是賦予地方政府過多的權力來制定遊戲規則。現實中,中國最大的遊戲規則就是,權力決定誰成功誰失敗,成功的幾率與政府或者政府官員的好惡成正比。政府權力難以制約不僅最終讓野心勃勃的地方領導人自我爆破,其過程付出更大代價的是普通民衆。
2009年,有媒體報道稱,新疆十幾名工人常年遭遇非人奴役,其中八人是智障人士。三年前,媒體也曾經報道山西“黑煤窯”老闆拘禁、虐待工人。這樣的悲劇何以再三發生?偉大的中國經濟正在按照10%的速度增長,這中間卻發生了這樣的人間悲劇。這些悲劇,如果深入分析,就可以看到它們或多或少都與政府權力沒有得到制約相關。
生為中國人,是值得慶幸的,因為融入世界的中國正在創造最為豐沛的個人成功機會——即使是你並非出身權貴。在中國展開的個人事業創造大潮,有如美國在淘金年代:大膽、對財富的狂熱追求、努力工作,就可以讓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創造出奇迹。
“黑煤窯”老闆們,其實並不屬於中國強勢階層。他們只是用他們能夠想得到的最大利潤化方式來經營他們的生意,至於這種生意要使用暴力、血腥的壓榨以及謀殺,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内了。就他們的知識範圍而言,別人都是這樣致富的;甚至可以說,別人把輕松賺錢的路都霸占了,只留給他們這種辛苦賺錢的窄縫。
要追問的是,這樣的血腥與殘酷,根源何在?
可以争辯的是,這當然算是一種特殊情形。其血腥與殘暴到這樣的程度,超出了可以想像與忍受的範圍。我們當然不能說在中國到處都充斥這樣的殘暴。然而,即使程度有所不同,類似的運作機制其實卻廣泛存在。
筆者不認為這種殘酷的根源在於中國傳統文化。我所知道的中國,是詩酒風流的中國,是志士慷慨的中國,是荊轲與蘇東坡的中國,是那令我們如此驕傲與沉醉的中國。文化中一定有精華、有糟粕,一如西方文化、日本文化或者印度文化。我們文化中的糟粕,並不必然引導出這樣的殘酷。我絕不同意,說我們中國人生而殘酷。
現實中問題的根源不是文化問題,而是中國社會運行的機制。
現代西方社會,經過2000年的掙紮,終於完成從身份到契約的轉變。西方社會的根本原則,不是民主,不是自由,而是契約自治。自由只是保證每個公民都只屬於自己,而不屬於任何可以代替他作出決定的人,只是每個人為自己達成的自治契約負責的前提條件;而民主,只是從政治安排的角度來保證個人自由不受強大的、幾乎必然為惡的政府的侵犯。有了自由與民主的保證,西方社會對資源的分配與使用,基本上交由個人自治契約來處理:自由人依據其最大個人利益的考慮,在平等的條件下達成互利條約,並承擔由此帶來的後果,享受由此帶來的利益。當社會生活中出現了可能改進相關利益人的利益的機會的時候,自由交往與結約的個人可以自由探讨這樣的機會,並在契約規定的結構中達成合作,以實現這種機會。如此,每個個體都是因為其“可合作性”而贏得自己在機會中的地位。這鼓勵了專業化分工、也鼓勵了平等的個人關系。合作,成為有利可圖的個人之間的平等交往,而不是上下級隸屬關系下遵從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各種組織可以看作是契約關系的固定化。例如,經濟學中一個命題指出,企業只不過是剩餘權利的處分權的内化而已。正是因為如此,自由市場經濟與民主政治制度是合二為一的關系,而社會經濟的進步也就在微觀個體改進自身福利的努力中自然展開。
這從根本上打破了傳統社會的戰争關系:你需要的是讓自己成為一個可以提供合作機會的人,而不是一個可以壓榨別人或者被別人壓榨的人。在現代社會,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平常人也可以享有體面的生活,不管他是公司CEO還是藍領工人。這只是他的選擇與際遇的不同。西方的孩子要幸福、輕松得多,他們的父母並沒有因為擔心他們在未來戰争中不夠強悍,而逼迫他們盡早成為成年人。
而中國,仍然未完成以身份到契約的轉換,也未完全完成現代制度的建設。自由民主的意義不只是防止腐敗,不只是人民當家作主,而是讓我們的社會真正為人服務,讓人有尊嚴地生活、奮鬥。
這一編中,我們讨論了廣泛的話題。我們首先研究了從長時距角度看,中國經濟在全球經濟體中的地位。歷史回顧肯定了中國經濟奇迹的意義,也必須清晰地認識到中國經濟的現實位置。進一步地,我們讨論了中國模式的優勢與弊端,尤其是其在地方政府層面的體現。這些讨論重點放在兩個方面:研究中國經濟增長的實際狀況,研究中國經濟奇迹的制度基礎。下一編中,我們轉而關心更加具體、現實的問題,即在目前的制度環境中,中國宏觀經濟政策如何影響經濟運行。
本文摘自《中國經濟下一步》
中國經濟走到今天,其賴以增長的結構基礎正在崩塌,而累積的風險正在逐漸發揮力量。未來數年内,經濟運行方式以及增長速度都將發生大幅變化。表面繁榮背後的大陷阱,中國是否能避過?
要回答這一問題,必須從三個方面解剖:
我們的經濟制度有什麼問題?
我們的經濟政策犯下什麼錯誤?
我們的外界環境出現了什麼變化?
本書正是從這三個方面來展開論述。
《中國經濟下一步:繁榮還是陷阱——觀察中國經濟未來的15個維度》各章環環緊扣,邏輯嚴密,作者開發的定量反饋模型獨一無二,對中國經濟存在的問題進行了獨特的評判。
讀懂本書,你就讀懂了中國經濟!閱讀本書可以幫助非專業讀者對中國宏觀經濟面臨的所有問題有清晰的認識,助長讀者對經濟問題和現象的分析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