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需求與成本的兩相夾擊之下,以前那種在財務上看上去合算的投資,就可能變成累累虧損。成本上升及需求下降所必然導致的投資回報率下降,最終會將中國的投資增長拉回到合理水平,不管是内資還是外資都是如此。需要提示的是,歷史欠賬如此之大,投資成本的上升不僅是長期的,有時候也可能是跳躍式的。這意味著,中國企業的利潤率可能在短期内出現非線性的下滑。如此,持續30年的投資繁榮就極有可能會以某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被終結。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們夢寐以求的所謂健康消費率很可能就會唾手而取,不費吹灰之力。
在外需委靡,投資下滑(有時候可能是急劇下滑),消費又無法奇迹般擴張(顯然,我們不能指望消費者像政府一樣揮霍自己的財富)的給定條件之下,中國經濟增長速度的大幅回落將是一個大概率事件。按照野村證券的估算,“如果投資不再增長,僅僅保持在目前的水平,中國的經濟增長率就會下降逾50%。”
這就是說,自現在開始,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將顯著低於前面30年。而在某些極有可能發生的外部和内部特殊沖擊出現時,中國經濟甚至可能出現急劇失速。事實上,從2010年下半年開始到現在,中國已經出現了與2008年相當酷似的經濟症狀,一方面是通脹上升,另一方面則是房地產成交持續萎縮;只不過,這一次通脹可能更加頑強,資產泡沫也遠為壯觀。它不啻告訴我們,中國經濟又一次觸碰了它的增速極限。特別應該警惕的是接下來的是不是經濟增長速度的急速回落?但不管怎樣,現在就可以提前通知大家的是,經濟增長速度的持續回落將不是一個短期的趨勢,而是一個中長期的趨勢。如此,中國經濟中隐藏著並被高速增長勉強掩蓋著的一系列風險就暴露出來了。
增長速度的下降固然有利於建構一個更加健康的經濟環境,但同樣也包裹著重大的不測。一種非常流行的理解是,增速回落可能帶來的最大風險是失業,但事情可能遠比這個複雜得多。而那種認為速度下降就自動導致效率上升的看法,則更是十足的天真。有研究者曾經將中國的經濟正確地概括為速度效益型。意思是說,速度越快,效益越好,稅收越多。反之亦然。對應於微觀主體,其實就是所謂規模擴張型,資本消耗型。簡而言之,這種經濟必須在更快的速度和更大的規模擴張中,才能獲得平衡。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中,無論是政府、銀行還是企業的速度及規模嗜好,都一再被證明是正確的。這促使他們走得如此之遠,以至於成為不可逆的過程。這就像一只陀螺,必須在高速運轉下才能夠穩定,一旦減速,就會倒地。雖然繼續擴張貨幣將會讓我們立即死掉,但速度降下來同樣是一條佈滿荊棘之路—雖然它是一條必然之路。無疑,我們正處於一個進退維谷的艱難時期。
本文摘自《大拐點》
冷戰之後,經濟高速增長是一種全球性現象,並非中國所獨有。在這個意義上,並沒有所謂中國奇迹。
中國的政府及企業之所以能夠有亮麗的報表,乃是因為那些本應該是由他們負擔的大量成本從他們的資產負債表以及損益表中被悄悄挪走,並轉移到了那些無法被統計到的匿名的社會之中。換言之,中國政府及企業成本被社會化了。這也是中國模式最為關鍵的秘密所在。在這個模式中,經濟增長是以中國社會的極度抑制和脆弱作為代價的。
冷戰之後美元體系在全球的迅猛擴張正在接近終點。所以,全球經濟的中長期低迷,將可能是我們看到的最好前景。也由此,支持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基石就坍塌了關鍵一角。
無論從全球市場體系的視角看,還是從中國經濟增長的内部邏輯看,中低速增長都是中國能夠期望的最好前景。中國經濟正在步入一個中長期的大型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