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人:我想再次跟您深入讨論的是,改變每一個普通大衆的思想,是不是一種非常困難的事情?作為您這樣的經濟學家,我首先問問您現在對自己的定位,尤其是從《什麼改變中國》這本書開始,您未來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張維迎:我就喜歡思考,我覺得我們人類社會有好多現象,我有好奇心,我想搞明白一些問題。回過頭,你說大衆,大衆有好多認知是直觀認知,而直觀可能誤導我們。為什麼人類要有科學,就是因為人類太容易被直觀的東西誤導了。
訪談人:您舉個例子吧,我們大家最容易被直觀誤導的現象。
張維迎:我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如果一個人捐錢,大家會說這個人有善心。但是我們經常忘了他的錢是哪兒來的。如果他不去創造價值,不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不提供消費者期望的東西,他有可能捐錢嗎?我們只看到比爾·蓋茨一半的財富捐了,首先他要成為比爾·蓋茨,要成為比爾·蓋茨得有好的商業環境。我們好多直觀的認識是會誤導我們的,這才需要理性的、邏輯的分析來告訴大家現象背後的原因。當然,我想人類本身有善良的一面,大家說我們有認識的錯誤,我們發現以後還是願意改正的。如果人類沒有這個特點,我覺得人類就沒希望了。我們在中國看到有貧富差距、官員腐敗,從直觀上講,這比改革之前嚴重吧,那問題一定來自市場化本身。既然這樣,我們就限制市場,就更多地運用計劃。10年過去了,我們的社會是變得越來越和諧,還是變得越來越不和諧?我想好多人認為與10年前比,現在和諧程度不如10年前。我們就應該反思為什麼。這時候如果你提出一種解釋,有說服力,大家就容易接受。我自己就有這樣的經歷,我談的一些東西,5年前、10年前很少有人認同。我現在感覺到越來越多的人認同了,包括你本人,可能10年前我跟你講這些你不會認同,現在你可能認同了。好多官員現在告訴我,說越來越喜歡看我的東西,越來越認為我講得有道理。我在2009年批評4萬億刺激政策的時候,2011年時沒幾個人覺得我講得有任何道理,現在大家覺得有道理了。
訪談人:是不是還會存在很多這樣的情況,當您試圖跟普通民衆對話,或者作為一個經濟學家跟他們交流的時候,會發現雙方的邏輯不在一個層面上?
張維迎:跟普通人講道理,一定要用他明白的語言去傳達他不明白的道理。任何時候都是這樣的,你不可能講太深的東西。其實人類有善良的本性,好多質樸的東西一點破之後大家就能夠接受了。當然這方面媒體非常關鍵,老百姓不大會看學者的文章和書,他看的是媒體。所以要使這個社會有正確的理念,媒體人有正確的理念就非常重要。要想說服普通人,你首先應該說服媒體,如果你不能說服媒體,我覺得最後你很難說服普通人。
本文摘自《思想市場驅動中國變革》
這兩年,中國改革風起雲湧,重啟改革、全面改革的呼聲一波高過一波。但是,改革怎樣才能成功呢?在《改革新啟蒙》一書中,張維迎教授堅信,中國的未來取決於理念和領導力。他認為,沒有好的、正確的理念,以及強有力的領導力,中國的未來就會問題重重。
自出版《什麼改變中國》之後,時隔兩年,張維迎教授再次系統談論中國的改革和未來。在《改革新啟蒙》中,作者針對當下中國嚴峻的現實,以及全面重啟改革的迫切性,從理念的力量、市場與政府的關系、國企改革、民主和法治建設四個方面闡述了自己觀點。
借新書《改革新啟蒙》,作者呼籲中國需要更多的思想碰撞和激蕩。